杜预被这一举动触动。
难怪明公如此重用司马昭,其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既听劝,又待人亲和,很难不得人心。
杜预回过神来,正色道:“将此人头颅斩下,传示各郡,可震慑敌军。”
“善!”司马昭确实听劝,“就依元凯之言。”
说完,他又看向胡烈:“玄武去善后,随后叫主薄以我的名义向王都督和相国分别送一份战报。”
“之后我军就暂于益阳屯驻,等各路兵马的消息和上面的军令到后,再作打算。”
“不。”杜预却再一次否定了司马昭的决策。
司马昭心中有些不悦,他觉得自己这次的安排应该挺合理的,今日已是二度被杜预当面否决,让他没有颜面,很是下不来台。
但他还是笑着问杜预:“元凯还有计策?”
杜预点点头:“我军应当一鼓作气拿下武陵和长沙。”
“杜将军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一旁的胡烈质疑道:
“我军只有八千人,即便算上武陵郡兵和那些蛮兵,也不到两万,如今连衡阳郡都没彻底消化,如何能吃下三个郡?”
司马昭也觉得杜预太过冒进,说道:“玄武所虑极是,今得益阳乃是以巧计,但故技重施未必能够奏效,还是从长计议吧。”
他本以为杜预会就此打消这个念头,谁知对方的神色却变得更加坚定。
“将军,如今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吴军的军队毫无斗志,我军所到之处大多数不是早已逃之夭夭,就是出城投降。虽有少数部队也曾竭力抵抗,但仍旧是不堪一击。”
“我以为,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
............
“势如破竹吗.....”
就在司马昭的战报送到夏侯献手中时,洛阳中军刚刚抵达宛城。
这个时代通讯较慢或许也有益处。
假如作为统帅的夏侯献不同意司马昭和杜预的决策,他就可以一个电话过去让他们停止进军,最后来句:不要让我坐专机去找你!
但由于时间差的缘故,杜预他们可能已经进军了,宛城这边才刚收到信。
好在夏侯献并不擅长微操,并且司马昭、杜预乃是嫡系部队,战前规划时就暗中给与了相机决断之权。
故而收到战报和司马昭下一步战略计划后,夏侯献立刻回信,信中只有一句话:只要对战事有利,君可自决。
但其他路军就没这般待遇了。
王基、王昶、诸葛诞、郭淮等人纷纷送来送来书信。
襄州军方面,由于冬季汉水有部分断流,故而王昶军从襄阳出发,兵分两路。
一路顺汉水南下,至竟陵后东进沔阳。
一路走随县,经由上昶城南下汉阳。
欲各自拔除吴军据点,计划于夏口会师。
目前王昶军两路人马还在魏境,暂时没有与吴军交战。
而东路军诸葛诞要穿越大别山区前往武昌,行军速度就更慢了,目前诸葛诞军仍在弋阳郡境。
看到此处,夏侯献不禁抬头看向座下的贾充。
“公闾,我军能从豫州长驱直入,威胁武昌,这都是令尊的功劳。”
“先父之文治武功,臣远不能及也。”
贾充倒也谦虚,论才能他确实不如贾逵半分。
夏侯献觉得,贾充是聪明,但都是些小聪明...不过他优点是识时务,缺点也是。
说起贾逵...
原本从豫州是没有一条正式的道路通往武昌的。
曹操和曹丕父子时代,魏军南征一般只有三个选择。
上游的江陵,下游的濡须和广陵。
而在贾逵担任豫州刺史期间,积极上疏请求在豫州开辟临江直道。
此路从弋阳郡穿越大别山脉南下,经过鄂北山地进入江汉平原,然后到达江畔。
这能威胁大江对面的,曾经的吴国的首都武昌,从而迫使孙权无法随意调动武昌的军力来救援上下游。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今诸葛诞这路军队可直指伪吴的都城。
“相国。”
钟会手里拿着一筒书信大步走进帐内。
“镇东将军派人送信来了。”
“念于孤听。”
钟会随即拆开封泥,从竹筒中拿出信纸。
“镇东将军说,濡须山守备森严,他不敢贸然上山进攻,但在山下与吴军对峙,徒耗时日,于战局无益。”
“郭都督打算做什么?”夏侯献问。
钟会低头又看了一眼:“他请求出兵皖口,占据吴军江要冲,以威胁大江上的东吴援军。”
此前扬州获得确切消息,诸葛恪当真出兵了。
上次情报送来时,诸葛恪应当还在芜湖,这时候应当已经越过了皖口。
郭淮打算在诸葛恪后方搞事,确实不失为一个选择。
但夏侯献思忖了一阵,开口道:“还是不要去皖口。”
闻言,卢钦忍不住说道:“臣以为镇东将军此计可行啊,东吴的濡须防线固若金汤,非大军不可拔。”
“我大魏多年以来在濡须就没怎么占到过便宜。”
“远的不说,就拿几年前王司空那一战,他率七万大军攻濡须都铩羽而归,何况那时东兴堤还在荒废、两侧山上也没有修筑坚城。”
“而今若是让郭镇东去威胁吴国江北要冲,可牵扯东吴援军,如此一来我上游的压力也会随之减小。”
夏侯献耐心听完了卢钦的话,才开口:“子若所言不错,但你只看到了好处却没有看到风险。”
“还请相国示下。”卢钦拱手。
夏侯献道:“早年孤在扬州待过数年,对皖城一带之地理,可谓是烂熟于心。”
“那里水系纵横,是吴国水军天然的主战场,而皖城走廊像是一个口袋,进去容易出去难。”
“吴军甚至不用诸葛恪出马,只需派一支偏师绕至夹石、挂车两关,我扬州军可就成了瓮中之鳖。”
“长平壮侯(曹休)石亭故事,历历在目啊。”
卢钦恍然,“是臣浅薄了。”
钟会补充道:“最重要的是,镇东将军即便拿下了皖口,我扬州军陆行至此,没有战船和水军,如何能威胁到在大江上来去自如的吴军呢?”
“最多...只是声援罢了。风险大于收益,不可取也。”
夏侯献又在心中琢磨了片刻,对钟会道:
“回信给郭伯济,若是不愿在濡须对峙,可进逼历阳.....”
“不过强调一点,万不可渡江去攻采石矶,留在江北与徐州的胡征东互相照应,使建业震恐即可。”
“唯。”钟会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