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丘城。
“将军,大致清点了一下,军中逃走司马一名,军侯三名,下级军官和士兵还有大小官吏大约五百余。”
朱绩沉着脸,鼻息很重。
好在他第一时间赶赴现场,采取强制措施限制所有人出城。
否则军中怯战情绪再如此蔓延下去,可不是仅仅损失几百人这么简单了。
他麾下真正属于他的私兵,其实只有三千多人,其余的七千多人,虽归他所领,但并不归自己直接管辖。
而现在,他必须妥善处理这件事,否则军心大溃是迟早的事情。
“都押上来!”
身旁部将厉声大喊,一群没能走脱的逃兵各自被绑着带到了军营的空地,跪成得整整齐齐。
“将军。”部将沉声道,“依军法,逃兵立斩,父母、妻子、兄弟皆株连处死。”
闻言,面前哭喊声一片,大喊饶命,尽管他们知道这可能于事无补,但人在死亡面前的渺小的、胆怯的。
然而下一刻,朱绩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全部愣住。
“本督可以饶恕尔等,并且如若有人想要离去,可自便。”
“将军,这.....”身旁部将不可思议道,“若不按军法处置,如何稳定军心。”
朱绩伸手止住部将,心中已有了打算。
如今这个局面,杀人立威或许可以止息浮躁,但却对士气没有半点提升。
士兵们畏魏如虎,早已胆寒,官员们守财之奴,见不得半点损失。
这样的士气,即便带去抵挡魏军又如何有胜算呢?
“本督并非虚言,若想离去就此散去。”朱绩喝令,“给他们松绑。”
“喏。”
士兵们照做。
劫后余生的士兵官吏们左顾右盼,都呆愣在原地,但没人真的敢就此离去。
朱绩目光扫过众人,即便如今的吴国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但朱绩一个土生土长的江东人,对这里有这深厚的情感。
深吸一口气,他对众人喊道:“诸位听闻我一言!”
他的声音洪亮,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围了过来。
“国家存亡,在此一战,大丈夫当报效国家,岂能苟活于天地之间!”
“本督还是那句话,谁愿意做逃兵,可以马上就走,本督绝不阻拦。”
“而愿意留下拒敌者,本督愿将家财全部充军,分与所有人。”
“本督定要与巴丘共存亡!”
这一剂强心剂真真切切地触动了人心。
譬如夏泗乐这样的人,在恐惧的同时又为生计所困。
本来作为逃兵,他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已做好了全家被杀的命运,而朱绩的赦免犹如天降甘露。
在朱绩一番血性的言论下,感激、效忠、热血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恐惧暂时消散。
即便日后可能会后悔,但在这一刻,夏泗乐浑身充满斗志。
...........
大江,监利流域。
黎明的曙光穿过厚重的阴霾,洒在江面。
大量船只残骸七零八落,有的还在兀自燃着微弱的火光,升起淡淡黑烟。
破碎的木板、断裂的桅杆漂浮四散,在浑浊的江水上起起伏伏。
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一艘楼船缓缓靠岸,那是魏镇南大将军王基的坐舰。
很快,一士兵“噔噔噔”得走上甲板,走到王基面前,拱手道:“大将军,我乃陆将军麾下,特来向大将军汇报。”
“讲。”
“我军斩杀敌军四百余众,俘虏千余,粮草辎重无数,敌钟离姓将领,弃营不知所踪。”
“知道了。”王基犹自望着狼藉的江面。
士兵抱拳,转身离去。
不多时,王基叫来镇南长史问道:“此役战船截获几何?”
“吴司马还在清点。”
“嗯。”王基点头,“清点完后,由你主持酌情分配给王、陆两军。”
镇南长史拱手应喏,随后又开口问道:“那...吴军俘虏怎么处置?”
“你觉得如何?”王基转头看来。
镇南长史想了想:“我军没余力去管那些俘虏,不如斩杀将耳朵送往巴丘,以震慑巴丘守军?”
王基深思一阵,道:“据说这钟离茂是朱绩的亲将,他军中士兵的家眷、兄弟和亲朋都在巴丘,如果驻守巴丘的是别人的部队,这么做或许有效,但现在不成。”
镇南长史心里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
吴军魏军不同,魏军的家眷一般都不跟随士兵在一处,基本都在腹地,甚至是京城。
而吴军则不然,他们的家眷大多跟随着士兵一起,治军严酷的吴将还会把士兵家眷集中管理。
说不上到底是大魏的好,还是吴军的好,总之都是管理士兵的手段之一罢了。
他点点头:“大将军所言不错,若杀了这些俘虏,说不定会激起吴军复仇的欲望,反而涨了敌军士气。”
说完,他又给出建议:“那不如优待这些俘虏,把他们放回吴境,让他们感恩我大魏的仁德,消磨守军斗志。”
“此事再做计议,先去接收战船把。”王基暂时拿不定主意,决定等打扫完战场后再说。
黄昏时分,魏军终于将战场打扫完毕,江面上破损的木屑顺流而下,去了巴丘。
魏军众将都很得意,想象着巴丘守军看见自家战船的残骸出现在江面时,那种恐惧不安的神情。
初战大捷,让众将变得有些飘飘然,他们虽然不被允许喝酒,但军中还是毫不吝啬地发放了肉,让将士们开开荤。
大帐外一片欢腾,王基却面色沉稳地看着案上的地图。
他在犹豫到底是趁势出击直取巴丘,还是稳住阵脚稳扎稳打。
很快,他叫来了陆抗等人商议对策。
“幼节,你对朱绩这个人他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