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那个事情,是否要与大人说?”白拂看着楼远,神色颇为严肃,语气亦是颇为严肃。
楼远忽然不吵闹不喊疼了,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任秋桐将那辛辣的药粉揉到他被白拂踹出的伤口上,问道:“你可曾与大人提过?”
“未有。”白拂微微摇头。
“这件事……距你我知晓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再痛的伤,经过十几年,也该是不疼了吧。”楼远淡淡道,“大人若是已经不再想起的话,又何必再去刨开他这个伤口?”
“确实,时间年月是治疗所有伤口的良药,再痛的伤,经过了十几年,也该是不疼了。”白拂缓缓将楼远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过,也紧紧是‘也该’而已,就比如你。”
楼远眼神一沉,听着白拂接着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你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为了复仇,宁愿送上自己的这条命,你在这人世间不过是活了二十五个年头,你尚且无法放下,又以何来认定大人就忘了他曾经历过的事情?”
楼远沉默,双手微微握成拳。
“我觉得大人并未忘记过那曾经发生在他生命里的事情,若是时间年月早已治愈了大人的心,这偌大的相府,又岂会至今都没有一个女主子?”白拂依旧缓缓说着话,语气平静,眼神却沉沉,“即便你我都不清楚大人的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确定,大人不曾忘记。”
“是吗。”楼远虽是问着反问的话,但是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任何疑问,就像他赞同白拂的猜测一样,“你之所以这般肯定,必是发现了什么。”
“无错。”白拂微微点头,“两个月前,我去书房见大人时,无意间又看见了那只黑漆木盒。”
楼远听着白拂的话,颇显诧异,“那只雕刻着拂柳春燕的黑漆木盒?”
“正是,你与我一样,认为那只黑漆木盒早就被大人扔了或者尘封了吧。”白拂无声地轻叹一口气,“可这次我无意间见到那只木盒时,上边却是一尘不染,便是连漆色都不见黯哑,大人说他忘了,他心里却从未放下过。”
“自欺欺人吗?”楼远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或许是。”白拂不置可否,“大人是你我的恩人,待你我如亲生骨血,总该有时候是你我报答大人的时候。”
“大人心中的这道伤,很深啊。”楼远将手撑在床板上,忍着浑身的疼痛,十分吃力地缓缓坐起了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伤口还未愈合,若是不让他解了这个心结,只怕终大人一生,他心中的这道伤都没有办法愈合了吧。”
楼远说着这话,盯着白拂的眼睛,沉声问道:“你这突然问我这个事情,想来不会是突然想起,必是得到了什么关于司季夏的消息,说来听听吧。”
“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白拂轻赞一句,而后又严肃道,“影卫有报,你口中的司季夏,到北霜国来了,与他的妻子,正朝云城而来,照他们的速度,大约十日左右能到达云城。”
“他们到北霜国来了?且还朝中云城而来?”楼远有些错愕,似乎这样的事情是他从未想过的。
“正是。”
“他们来北霜国,是为了何事?”楼远微微蹙眉,“目的何在?”
“不得而知,关于这个事情,我曾找过夜阁,那个网罗天下消息的夜阁,给出的回答竟是‘关于这羿王府世子的任何事情,夜阁不接手’,这倒是让我诧异了,夜阁居然也会放着上门来的生意不做,且我开的是大价钱,阁主竟也不接。”白拂也微微蹙起了眉,“倒不知这夜阁是在畏惧什么,抑或是……刻意为其隐瞒着什么,若是刻意隐瞒的话,那司季夏,只怕是不仅仅是羿王府世子这个身份这么简单。”
“因为有一件事你没有知晓。”楼远倒没有白拂的疑惑,相反,他的神色很是“理应如此”。
“何事?”白拂不解。
“南蜀国诡公子名讳,你应当熟悉的才是。”楼远背靠着床栏,不紧不慢道,“而助南蜀国新帝登上帝位的,除了我,便是这位诡公子。”
白拂震惊,听着楼远接着道:“你觉得我脑子里的弯回多,时常让人猜不透,而那位诡公子,脑子里的弯回却是比我还要多得多,他能捏握时局的能力远在我之上,所以这南蜀国的新帝能在登基后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基本将整个南蜀国的余孽肃清,并且几乎没有祸及到百姓。”
“这样的处事能力,放眼整个天下,只怕没有人能及这南蜀新帝。”
“而能让南蜀国经历了一次不小的内乱动荡后还能民安的,实际却不仅仅归功于这南蜀新帝,相反,这其中的功劳,多半是归于诡公子的,只不过,他求的不是权利与功名,是以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这一次的国乱里,有着诡公子这么一个人存在。”
“诡公子,是神医,却又不仅仅是神医,他甚至,还是夜阁的座上宾,纵是夜阁阁主见了其,都要对其礼让三分,至于他与夜阁之间究竟何关系,我倒不知晓了,也没有兴趣去知晓。”
说到诡公子,楼远的语气虽然平淡缓慢,但却能从他的眼神及字句之间看得出听得出他对这诡公子的欣赏之情。
“你这般无缘无故提到这诡公子又提到夜阁……”白拂忽然将眉心拧得更紧了。
“谁会无缘无故去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楼远轻轻一笑,“你自是想得没有错,司季夏便是诡公子,诡公子即是司季夏,有着不亚于扁鹊华佗的医术,有着超群卓绝的头脑,若非有他,只怕如今的南蜀国根本就是一团乱。”
“也因为有他,你才心甘情愿跟我回云城来,这十年里,你倒是对南蜀国生了情。”白拂并未因司季夏的另一重身份而深处震惊不能拔。
“我生于那里,又在那生活了十年,我不是草木,自当有情。”楼远倒是坦荡承认,“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陷于水火之中,我还做不到。”
白拂不说话,只盯着楼远看,似乎要从他面上盯出他心底深处的所有想法似的。
只听楼远问道:“你见到了夜阁阁主?”
“未有,隔着竹帘,不过是闻其声而已。”
“还有,你的影卫为何会知晓司季夏,又为何会关注他的行踪?”
“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影卫现今都是听我吩咐的?”
“……白拂你无不无耻?”
“彼此彼此。”
“司季夏的事情……”
“这个事情,我来盯着了,你就在府里老实蹲着等薛妙手十日后到来吧,她这次交代要做的准备可是比以前要多得多,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以免你活不下来。”白拂顿了顿后接着道,“稍后我将薛妙手的吩咐转告给春荞,我这些日子没有闲暇,让春荞秋桐为你准备着。”
“……”
“忘了说,这次的解药里也有泌香,你只能勉强走动,别想着蹦跶,别给大人丢人,别以为那薛妙手很容易请来。”白拂说着,站起身就要离开,楼远未说什么,只是补充了一句道,“大人那儿,司季夏的事情还是先别说吧,先等等影卫的消息再说。”
“我知道。”白拂点了点头,“若是届时真有些什么事情,或许还是要需到你走一趟,毕竟你与他们相识。”
“嗯。”
“歇着吧,秋桐,照顾好你主子。”
“是,白拂公子。”
“白拂。”楼远在白拂转身之时唤住了他,白拂转头来看他,只听他有些关心地问道,“宫中事情很多?”
“这个无需你挂心,你先养好你自己再说。”白拂没有给楼远确切的答案,大步离开了。
楼远垂下了眼睑,似在思忖着什么,稍后对秋桐吩咐道:“稍后把春荞找来,我要问她些事情。”
“是,爷。”
*
此时的春荞,在白拂在走向李悔书房去的途中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白拂公子。”
白拂停下脚步,看向春荞,再看了一眼她身后方向,问道:“人回来了?”
“回公子,是的。”
“让人看好了,莫出了什么我不想见到的意外,我还要到大人书房一趟,你先退下,先去照顾你的主子去吧。”白拂冷冷淡淡说完话,继续往书房走了。
春荞看着白拂的背影,张嘴想要唤住他,似想说什么还是问什么,终只是恭敬地应了声“是”,转了身,往楼远的院子走去。
春荞的眉心微拧着,好似心中有着什么解不开也不能找任何人寻找答案的疑问。
算了算了,白拂公子总归是为爷好,晓得这点就够了,其他的,他们做下人的,还是少问为好吧。
*
融雪坐了好几天的马车,马车一直在路上,除了让她拉撒离开马车外,就没有再让她离开过马车,吃饭睡觉也都在马车上,她一直在马车上颠簸,颠得她头昏眼花,胃里也翻江倒海的,也颠得她根本就不记得她被扔上这马车究竟有多少日了,她根本也就算不出这个时日。
因为,她连谁人将剑架在她脖子上的都未有瞧见一眼,双手便被反绑,眼睛也被黑布给蒙上,她被扔在这马车上,根本就不知白天黑夜,只知道马车一直在跑跑跑,似乎要急着将她带往什么地方一般。
别是将她送往什么妓院的地方吧!?不是将她送往什么军营去吧!?不是将她送去给什么人当六七*房的小妾吧!?
真的……不是这样吧!?
马车跑着跑着,融雪在马车里,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和路边小贩的吆喝声,马车放慢了速度,而后停了下来,约莫一盏茶时间,马车又重新上路了。
融雪早就放弃了大声呼救的打算,抑或说她从来就没有过这个机会,因为她的嘴一直被堵着,她根本就没有过出声的机会,便是吃喝拉撒,都是给她固定好了时间,就算她不想吃,他们也会给她送来食物。
当然,她从来就没有过不想吃的时候,相反,她还想让那些人给她多添一顿饭,不过她也知道,这只能是她想想而已。
而现下,她知道到了她吃饭的时间了,她虽然算不出时辰和昼夜,但吃饭的这个点,她还是能掐得准的,因为前几回,每经过一个城镇,马车都会稍稍停下,当马车重新上路时,就会有人将吃的拿到马车里来给她了。
这次也不例外。
融雪吃了十几顿的干粮,她没有丝毫怨言,因为她知晓她现在的处境是不可能让人给她大鱼大肉吃的,好在没让她饿着,她也算是满足了。
她唯一头疼的,就是她不知如何逃跑才好,她手脚被缚,且有两个武功身手远远高于她的人盯着她,虽然还不至于插翅难飞,但她此刻就和被绑了翅膀和脚的鸟一样,飞不得也跑不得,如此被算了,还是被关在笼子里,根本就是没有丝毫机会逃跑。
融雪在马车上颠得越久,她就愈挂心楼远,心中就愈来不安,她本就不确定她能不能见到他,现下,她连这个不确定都没有了,她若是没有办法逃跑的话,只怕她是永远都见不着他了。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在师兄身上了,希望她的好师兄能快些发现她被人抓了,然后快些来救她,单靠她自己,她没有任何办法啊!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尽可能的从这给她送饭的人嘴里知晓她位于何处,又是去往何方,甚至是他们抓她的目的。
不过,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未有所获。
也是以,只要一有机会,融雪就绝不会错过能得到什么讯息的机会。
而吃饭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她不仅双手得到自由,嘴巴和眼睛也得到了自由,虽然这辆马车的车窗被封死,她无法看到外边的情况,而那给她送饭的黑衣男子在她吃完之前不会离开车厢,就在一旁冷冷盯着她把东西吃完,然后将她的双手重新绑上,把嘴堵上再把眼睛蒙上。
融雪当然不会妄想她能打得过这黑衣男子,是以她能派上用场的,便只有嘴了。
是以每一次一到用饭的时候,融雪总会不厌其烦地问着同样的问题,一遍又一遍,不管对方答不答话,她都一直在问。
融雪尽管诧异于这次给她的不是干粮而是一碗卤面,她却还是如之前每一次一般先把她心中的不解给重复一遍。
“大哥,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啊?不会是拿我去当军妓吧?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的,你究竟为何抓我?”
“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这是你们抓了我的第几日了啊?”
“大哥,你们是在帮什么人办事啊?你们的主子对我有深仇大恨?”
“大哥,你今天对我真好啊,居然不是给我吃干粮而是特意给我买了一碗卤面,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不对不对,大哥,你这不是让我吃最后一餐好让我‘上路’吧?大哥,你们就算是要杀我,也要让我死得瞑目啊!这样我死了之后也好让我知道该找谁索命哪,不然的话,我就只能找大哥索命了,这样的话,大哥岂不是太冤枉了?”
“大哥,你该不是哑巴吧?我好像从未听到过大哥说一句话,连声都不吭的。”
“……”黑衣男子的眼皮终是跳了跳,冷声道,“赶紧吃,快到了。”
“原来大哥不是哑巴啊!”融雪吃惊,“快到了?到哪里?”
“你不吃的话,我拿走了。”黑衣男子不回答融雪的问题,声音冷沉,说着就伸手要将放在融雪面前的卤面拿走。
“啊别别别,我这就吃。”融雪忙捧起碗,飞快地吸溜起了那一碗面条。
“……”男子的眼皮再一次跳了跳。
当这黑衣男人将融雪重新绑好后掀了车帘离开车厢时,那驾车的另一名黑衣人转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的融雪,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大公子……要你我带去见给他的人,你确定是这个女人?”
“……我起初确定是,但是现在……不确定。”
“……也只有见到大公子才知道了。”
“何时能到?”
“入夜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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