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灵在塔门前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到刘宇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杨、何两位博士已经带着太学生去了清凉台。”
清凉台相传是汉明帝刘庄避暑、读书之所,后来印度僧人摄摩腾、竺法兰来到洛阳,被安排在此居住并译经传教,第一本汉文佛经《四十二章经》就是在清凉台上译出,对于佛门来说,清凉台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
刘宇对这次太学的文会丝毫没有兴趣,无奈被卢灵拉着赶往清凉台。卢灵拉着刘宇边走边道:“我方才打听过了,此次文会以白马寺为题做诗,师弟可在塔上可想到了什么好诗句,不妨告诉我。”
“仓促之间,哪有什么诗句。”刘宇不想出这个风头,搪塞道。
卢灵见刘宇不肯帮忙,眼珠一转道:“上次辩难宋度他们落了下风,这次文会肯定想扳回面子。杨、何两位博士都曾向宋度之父求过学,与他的关系密切,杨博士特意派人邀我前来,肯定是有意借机相帮宋度。师弟,我失了面子事小,要是父亲的声誉因此受损,那你我就罪过大了。刘师弟,无论如何你都要帮一帮我。”
刘宇心中暗悔,真不应该被卢灵说动参加此次文会,想来卢灵忘了卢师的告诫,又在太学之中夸口才引出火来,想着借自己灭火。
岂不知以纸包火,其势反而越大,自己现在根基尚浅、年纪还轻,经不起折腾。因白利之事已经得罪了中常侍夏恽,太学之中藏龙卧虎,一不小心又得罪了什么人对自己的发展大计不利。
卢灵拉着刘宇的胳膊,目光殷切,正如刘宇所料,年前他又在太学中吹嘘自己的才学,一不小心将刘宇的那首《龟虽寿》吟诵了出来,引得众人交口相赞。《龟虽寿》是刘宇在卢植的生辰上为皇甫嵩所做,席间诸人都没有四处宣扬,所知者不多。
面对众人的称赞,卢灵当然不会去声明这首诗是刘宇所做,有了上次“学以致用”之事,多数人又把这首诗归于卢植,卢灵一再否认,于是此次十五日白马寺的文会有人特意地邀请了他参加。
卢灵十分得意,这回大哥没有得到邀请,看来自己在太学中的名头盖过了大哥。在家中憋了几天写诗,准备到时一鸣惊人,可是腹中没货,写出的诗不要说与《龟虽寿》相比,便连普通也很勉强,自家知道自家事,这样的诗会拿到文会上,定会招人耻笑,无奈之下卢灵只得把主意打到了刘宇身上。
被卢灵缠得没法,刘宇思索片刻,前世游玩白马寺时读过一些诗作,略加拼减,凑成一首吟出:“白马驮经,野鹤闻磐;金钟熠熠;梵鼓声声。画壁佛台,普照莲开;明霞照塔,焚香诵经。世路多岐,禅心空寂;乐心悟道,红尘慈音。”
卢灵默诵几遍,记熟之后才松开刘宇的胳膊,笑道:“有此诗傍身足矣。”
冲刘宇拱手道:“师弟不愿参加文会便请随意,为兄先走一步了,去得迟了怕有人以为我要躲避。”
说着,卢灵快步朝远处清凉台方向走去。刘宇失笑,原来卢灵请自己来白马寺赏灯是将自己当成护身符了,现在护身符到手,也就不管自己了。
正犹豫是继续游玩一番还是干脆打马回家,身后传来崔州平的声音,“刘宇小友,又遇上了。”
刘宇转身见礼,崔州平带着崔七妹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崔七妹重新戴好了帻巾,恢复了少年文士的装扮。
看到刘宇看她,崔七妹冲刘宇白了一眼,脸颊上焕起红晕,刘宇知道崔七妹是女儿身,这个白眼看在眼中妩媚动人。
崔州平笑道:“听闻太学今日在清凉台上吟诗雅聚,小友不妨与我同去一观。”
崔七妹轻声嘀咕道:“帮人做弊,也不害羞。”
…………
清凉台其实是个大院落,院门前红色门楣上嵌着青石隶刻“清凉台”,院内树木森森,有经舍、僧房等建筑,最醒目的莫过于院中高台。
高台青石筑就,高约丈许,抬阶而上,台面宽有亩许,四周有护栏,只见百余人席地而坐,仍觉空旷。高台之上十分安静,众人正侧耳倾听一名文士大声吟诵,“……齐云高百尺,梵语至云中……”
刘宇快速地扫看了一眼,见众人围坐圆圈状,圆心处有案几,两人凭几而坐,其中一人正是何博士,想来另一人便是杨博士了。左侧还有两张案几,几上有笔墨纸砚,数人并坐奋笔疾书,应该是在抄录吟诵的诗作。座中人头济济,放眼望去或冠或巾,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卢灵坐在何处。
地上尚有空着的草席,想来是让参加文会之人落坐,崔州平没有往里面挤,而是在边缘的空席上坐下,崔七妹坐在他的左侧。
崔州平见刘宇有些犹豫,拍着右侧轻声道:“小友不妨在此坐下。”
刘宇盘腿坐下,看到崔七妹向他瞪眼,心中好笑,这小女孩还在记仇。
那名文士吟诵已毕,掌声响起,中间的杨博士开口评点了几句,无非是赞赏勉励之意,那个施了礼,洋洋得意地归了坐。
紧接着,又有人站起身诵读自己的诗作,刘宇听得几首,感觉无趣,正想找借口离开。只听杨博士开口问道:“卢灵可来否?”
从西南方向站起一人,正是卢灵。卢灵举步来到中间,向何博士和杨博士行礼。
杨博士笑道:“卢灵,我听闻你近来读书有成,今日文会可有佳作?”
卢灵傲然道:“禀杨先生,卢灵浏览白马寺,听闻梵音佛鼓,心有所感,特做诗一首请诸君指教。”
面向众人,卢灵漫声吟诵道:“白马驮经,野鹤闻磐;金钟熠熠;梵鼓声声。画壁佛台,普照莲开……”
崔七妹在一旁皱着鼻头轻声道:“骗子,骗子。”
声音娇柔,不知是在骂刘宇还是骂卢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