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日,卢府,卢灵送刘宇出府。
走到无人处,卢灵叫住刘宇,笑道:“师弟,十五日白马寺燃灯祀佛,杨、何两们博士会率太学生前去观礼,师弟随我一同前往玩耍。”
刘宇道:“太学生聚会,我就不是掺和了,省得惹出什么事来。”
卢灵兴致勃勃地介绍道:“白马寺燃灯是京中盛事,明帝西去求佛,摩腾竺法兰东来传教,在宫中与道家角试法力,据传烧经时佛发五彩光芒,明帝敕令正月十五日燃灯以示佛法大明。后来从宫中传至民间,便有了正月十五燃灯的习俗。”
“十五这天洛阳城内万家灯火齐放,有如不夜之城,朝庭不禁夜,百姓皆可出门观灯,白马寺前人最多,京中无数信佛之人都会前去烧香拜佛。”
刘宇被卢灵说得心动,笑道:“若被卢师知道,免不了要受罚。”
卢灵道:“父亲在宫中当值,哪有空管咱们,要是被他知晓了,咱们就推说前去拜佛替家人祈福。”
刘宇被他说动,道:“那十五日辰末,小弟在雍门外相候。”
白马市在雍门外三里处,是汉明帝于公元六十八年敕造,为铭记白马驮经之功,名之白马寺。白马寺有着许多的第一,是第一个官方兴建的佛寺,被后世尊为佛门祖庭和释源,前世刘宇曾到过此游玩。
眼前的白马寺与记忆中到过的寺庙完全不同,寺庙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更像一处园林。白马寺没有山门,庙前是个大广场,铺着方砖,刘宇和卢灵来到时,广场上已经停了百余乘车马。
入寺拜佛,白马寺的外墙上雕满了佛像,应该是经文中的故事,这种建筑风格与中国的寺庙完全不同,倒像是后世印度的寺庙风格。来烧香拜佛的人真不少,男女老少皆有,有衣着华丽的贵人,也有粗衣破衫的穷人,人人面容肃穆,满怀虔诚。
大殿内香烟缭绕,传来诵经声,刘宇随着人流入内,正中是一人多高的佛祖铜像,香案前燃着灯,佛祖在灯光下煜煜生辉,宝像庄严。
香案前数名僧人在做法事,木鱼轻敲、梵音悠长,刘宇注意到几名僧人肤色较黑,头发卷屈,是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记起前世浏览白马寺的时候听导游解说过,本土第一位僧人朱士行是在魏甘露二年(257)出家的,现在的僧人都是外来的和尚。
拜过佛,卢灵引着刘宇往后走,青石甬道两旁是石制的锥形高塔,塔身雕刻着佛像,塔前燃灯,有人伏身下拜,虔诚祈愿。佛塔相隔三丈便有一座,绵延长达里许,通向后方的齐云塔。
卢灵笑道:“咱们先去齐云塔远眺,然后便去清凉台。今日太学生在清凉台上吟诗雅聚,师弟你写给皇甫伯父的诗连父亲都赞不绝口,今日不妨再显显身手。”
刘宇连连摇头道:“万万使不得,若让卢师知道小弟肯定要受罚。”
卢灵狡黠地笑道:“师弟不愿显名,为兄也不好勉强。不过师弟有什么好诗不妨告诉为兄,让师兄我人前显显名声。”
刘宇苦笑,这才明白卢灵为何避开卢钟,拉着自己前来白马寺游玩的原因,前段时间在太学中尝到了甜头,又想着出风头了。
“师兄,我一时想不出什么诗来,还是算了吧。”
卢灵不甘心,道:“咱们先到齐云塔上看看,说不定你到了高处灵机一动,就有了诗。”说着,拉着满不情愿的刘宇向高塔行去。
…………
齐云塔,是汉明帝所敕建,“芨若岳峙,号曰齐云”,故名齐云塔。齐云塔建在高基之上,沿着石阶往上三丈,来到塔下。
塔高十二丈,共十三层,四面密檐的木制结构,外廓呈抛物线状,玲珑挺拔、古雅秀丽。塔身长宽各有三丈,塔内有走梯向上,每层南面拱门,供人登临眺望。
往上走,塔身逐渐收束,狂风从拱门外掠过,发出尖啸。上至七层,卢灵有些胆怯,推说脚软不肯再走,刘宇只得一人向上攀去。
越往上走人越少,及到塔顶高处,上面空无一人。来到拱门之下极目远眺,洛阳城尽收眼底,山川城池尽收眼底,让人心胸一阔。刘宇情不自禁发声感叹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从阶梯处传来赞声,“好诗,好气魄,好豪情壮志。”随着说话声,一高一矮两名文士登上塔顶。当先个高者,身材挺拔,英武俊秀,是崔钧崔州平。
刘宇拱手揖礼道:“见过崔公子。”
崔州平看刘宇面善,想不起来刘宇是谁,笑着还礼道:“恕崔某眼拙,记不起小兄弟是谁了。”
刘宇道:“小子刘宇,随文举兄见过崔公子。”
崔州平恍然道:“你便是孔文举时常提及的‘义商’刘宇。崔某想起来了,那日在太尉府论剑,小兄弟见识不凡。听闻小兄弟拜在卢公门下,名师高徒,刚才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雄心壮志让人敬佩,蓬勃之气让崔某感叹后生可谓了。”
“崔公子过奖了。”刘宇客套道,冲着崔钧身旁的矮个行礼,道:“小兄弟,刘某有礼了。”
那矮个看年纪只有十二三岁,面容秀美,与崔钧有几分相像,应该是他的兄弟。
矮个瞪着大眼睛道:“你便是刘宇,我听二哥说你拜含光剑馆的王越为师,太尉府论剑时说什么剑属五行,不知道你的剑术怎样?塔顶之上正好无人,你我不如比试一番如何?”
崔州平忙斥道:“七弟,不可无礼。今日寺中观灯,怎可舞刀弄剑。”
刘宇有些愕然,崔钧的这个七弟语气蛮横,像是对他有怨气,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分明自己从未见过他。
小七没有理会崔州平,径直从腰间解下佩剑道:“刘公子,当日太尉府论剑,你师王越号称剑师第一,你可不要弱了他的名头,拔剑来战。”
崔州平苦笑,对着刘宇拱手致歉道:“我这七弟向来骄纵,无法无天。刘兄弟不妨出手教训教训他,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刘宇哭笑不得,哪有崔州平这样做兄长的,分明是怕了他家七弟,索性把难题推给自己。
小七已经拔剑在手,跃跃欲试。刘宇无奈,从腰间解下剑,道:“我这把剑名为斩风,是皇甫将军所赠,剑太过锋利,我便连鞘向小兄弟讨教几招,还望小兄弟手下留情。”
小七一扁嘴,讥道:“你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顶多在你的左颊上再添道伤疤,这样看起来就匀称了。”
说着,“咯”的笑出声来,自觉不妥,敛容板起脸喝道:“看剑。”
随着一声“看剑”,小七的脚步左移,剑往右起,斜刺刘宇的左肋,有板有眼。
塔顶面积只有丈许方圆,不好躲闪,刘宇只得用剑往外相摚,小七的剑轻灵地一兜,斜向上划向刘宇的左颊,看样子真想在他脸上添道伤口。
刘宇心中气恼,自己与这小七素不相识,不知他为何苦苦相逼,世家子弟果然不讲理。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照顾崔州平的情面。
手中长剑一振,抖出碗口大小的剑花,将小七的剑挡在外面,刘宇躬身下探,剑身直刺小七的胸口。
小七退了一步,骂道:“无耻。”
脚步旋起,身形转动,有如旋风般裹着剑刃割向刘宇,刘宇眉头一皱,这哪里是比试,分明是在拼命了。
剑光涌动,有如盛放的寒莲,耀眼夺目。
刘宇跟随王越学剑,后又得卢植指点,眼光过人,小七的剑术华而不实,看上去气势汹汹,其实破绽百出。
心中有数,挪动脚步在塔内闪躲,避让剑势,小七得势不让人,叱声不断,连连进击。崔州平站在角落观战,高声提醒道:“七弟,不可大意,小心防御。”
不等小七反应,刘宇已经抓住战机,脚步快速挪动闪至小七旁侧,手中剑鞘扬起,抽向小七的后背。
小七抢得太快,难以撤步回防,只得将剑往后一背,哪料刘宇并未击实,剑往上一挑,轻巧地将小七头戴的帻巾挑落。
乌黑的秀发如瀑披散而下,尖叫声随即响起,小七的脸先白后红,黑发粉面娇艳如花,居然是女子。
刘宇脑中念头电闪而过,他听顾明说过,崔州平有个幼妹在砺锋剑馆拜云娘为师学习剑舞。云娘正是吴少达之妻,难怪小七对自己有怨气,是怪自己帮师傅夺了她师公的官位。
小七的剑法华丽炫目,原来是剑舞的招式。方才自己不知小七是女子,出手无忌,确实有些失礼了。刘宇连忙后撤一步,拱手歉声道:“小子失礼了,多有得罪。”
崔州平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崔七妹满面羞红,缩在崔州平身后不敢与刘宇照面。
“小七现在知道厉害了,我早说过你的剑术是花架子。”崔州平对着有些不安的刘宇摆手道:“不知者不罪,小兄弟无需放在心上。”
刘宇不便多留,再次告罪,先行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