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坠落的第一片腐叶
任何一棵树，不管它长得怎么挺拔壮硕，蓬勃茂盛，绝不意味它没有任何毛病或缺陷。它的身上终究会有朽枝和颓叶的，只不过，寻常日子里不惹眼，也少有人留意罢了。而一降暴雨，或一刮劲风，摧枯而拉朽，那些枯枝和败叶就会乱纷纷飘摇坠落，狼藉一地。
在锦江，孟天雨是从大树上掉下来的第一片腐叶。说起来，过程并不复杂，倒是极简单的。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这天，孟天雨接了金戈的电话，说陈勇邀他去红玖瑰洗浴中心松一松身子骨。孟天雨一听，心就酥痒得熬不住了。这红玖瑰洗浴中心，其实就是个新开不久的风情场所，听说里边的女孩个个漂亮出众，开张以来，生意－直火爆着呢。
金戈在前厅等着他，引他进了一个雅间，告诉他：“陈勇经理不巧碰上了一桩急事，来不了这儿啦！他叫我给你选个舒适间，挑两个模样好的女孩。喏，这间房挺大，挺有情调。女孩嘛，我挑了两个最有风情的，既漂亮，又妖，一会儿就来。”
“就咱俩？”孟天雨问。
“不，我没福气享受，得陪陈勇去处理那件事。钱我已预交了，你不必操心，只管可意地享受春光。失陪！”金戈摆了摆手。
金戈刚出了屋，两个妞儿就款摆着细腰扭进来，一边一个，把孟天雨服侍到床上。此时的孟天雨，在自个的意念中，不啻握云行雨的楚襄王。
然而，正赶上火剌剌欲死欲仙之际，警察突至。铐之。继以床单裹其体，押入警车。其狼狈之状，概可想见。
孟天雨何许人也？他一向自矜身份，对人吆五喝六，总摆着不阳不阴的架子，耍着有眼有板的威风。这回手腕一被铁铐咔嚓咬住，他顿时神气全无了，显得半死不活的，像个被人用狗尾巴草捆起来的蚂蚱。
警车载着他离开红玖瑰洗浴中心，向马路拐弯时，他无意中瞥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警车，一望而知是警官座驾。里面有个秃头晃了一下。“那不是陈登孝吗？”他矍然一惊。这才愰然，原来他是中了暗算，也同时晓得了是谁向他开的枪。
其实，金戈向孟天雨扯了谎话，授意他诱孟天雨来洗浴中心的，不是陈勇，而是陈登孝。陈勇根本就毫不知情。
不一刻孟天雨被带到了派出所。所长王一升主审。孟天雨以往认识王一升。王一升自然也认识孟天雨，可此时却不认识了，因为此刻他要当一遭正儿八经的铁面判官。
以后的情节是从嫖妓入题，一步步鞫询。而次日，检察机关也派来干员，说接了大量举报，要孟天雨供认贪污受贿的事实，争取从宽处理。
孟天雨猜不出谁举报了他，所揭的大多内容却都事实确凿，容不得他否认。他只得一边心内呻吟，一边写下供认书。不多久他便入狱了。
陈邦达终算吐了一口恶气，去掉了一块心病。“孟天雨，这是你自造的！别怪我心狠。”他不无得意地在心内念叨。
然而，他向孟天雨开枪，却等于也向他自己扣动了扳机。这一点，是他始料不及的。
孟天雨 在铁窗里的日子，过得凄苦，也过得慢，除了检讨与供述罪状，剩余的时间他便细细回忆。人的大脑是个奇怪的运转体，一旦专注于一个什么东西，记忆的管道就会被扎出个小窟窿眼儿，必在那儿兀突突向外冒水。这些日子，孟天雨脑子里冒出的，尽是他前不久和陈邦达的一次谈话情景。
那次谈话，两人先是聊了点官场碎话，接着陈邦达转了话题，说：“天雨呀，我想给你提个忠告，有的女人，不能成事，却是很容易败事的！听说你新近又喜欢上了个女孩，更听说她胆子好大，常收人家的东西。唔，除了现钞、银行卡，还有其它财物。你得叫她管住手，别尽是捞钱。不然，恐后果不堪设想，你滚爬了二十几年才弄到的地位或许一晚上就会归零，弄不好还要……”
他瞅着孟天雨，没把“坐牢”两个字说出来。孟天雨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不免有些害怕。可他肚里尽管发毛，嘴上却说：“呃，有这种事？真想不到哇。不过，就算她真拿了别人的钱物，那也仅是她个人的事，不该扯到我身上！”
陈邦达甚感不悦。他盯着孟天雨，说：“有意思，你看来和我隔膜起来了，竟然拿这话搪塞我。她是你什么人？明摆着，不单单是你的情人，有人已明言，她还是你的白手套！既然你想哄瞒我，不拿我的提醒当回事儿，那就权当我白说了。你走吧，这就走吧！可你要记住，以后真摊上了什么事，别往我门里钻，央求我帮忙。”
陈邦达说最后几句话时，语气梆硬，表情冰冷。孟天雨吓出了冷汗。他哪肯这就走？哪敢再不道实情？于是连忙赔笑：
“省长，你别生气。您老人家圣明，一下子就把我心里那点八卦看破了。我是因为胆小，内心害怕了，才在您老人家跟前这样支吾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