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骨头缝里的丑陋
“快，快倒出你肚子里的糟烂点子吧！”吴萍扭过脸，瞪了他一眼。“我今天破上功夫，要见识一下你还会有什么不正经的、令人要呕吐的主意。”又气哼哼加了一句：“若没话说，就赶紧拔腚走人。这是我家，不是公共休息室，拒绝任何不相干的人来闲坐。”
“噢，噢，我这就说。”陈勇左右瞅了瞅，先搭讪着问：“嗯，那个……五根哥不在家？”
吴萍没好气地说：
“你是来查户口？”
“看你，别生气呀，”陈勇小心说道：“算我不该问行吧？我，我没有惹你发恼的意思……”
“噢，也是，”吴萍想了想，“你不一定知道……那好，我先给你看一件东西。”说着就去了另一间屋里。只听咯喇一声，哪个橱柜的门被拉开了。随后吴萍拿着几页装订在一起的纸出来，顺手丢在茶几上：
“你识字比我多，自己看吧。”口气淡唧唧的。
陈勇朝那瞥了一眼，立刻吃惊得要蹦起来。
纸上打满了字，开头的标题吓了他一跳，是五个赫然黑体字：
协议离婚书
陈勇瞪圆眼睛，注视一会儿这标题，赶忙掀起最后一页，定定地细看。没错，真没错！在“协议离婚人”下面签字的，正是张五根、吴萍。
他抬起头。吴萍正冷冰冰地凝视他，说：
“奇怪是吧？吃惊是吧？想问问原因是吧？其实，太简单了，就是因为我想把三个臭男人，两个沾过我的加上一个想沾我的，全都打发走，驱逐干净，从此一个人过清静日子。至于是哪三个臭男人，你自然晓得！”
陈勇懵了神。他本来妥妥准备好的词儿，－个个全像败兵似的逸逃了，跑得没半点影儿了。他转而想要问个切要问题，又造次不得，怕拿不定尺寸。
“你是不是想问张五根愿不愿意离？”
“是，是……”陈勇低声说，“他能愿意吗？……怎，怎么可能？”
“哼！他愿意着呢！”
“……”
“我这是说他最后的态度，最后的。”吴萍嘴角翘了一下，很鄙夷，很嘲讽。“开始他死活不愿意，咬定不肯签字。可是，等我说了对他的优惠条件，他立马答应了！很痛快呢，甚至很兴奋、很激动呢！真的。哼，他嘛，就是那么点儿出息。不然，就不是他张五根了！”
“什么优惠条件？”陈勇忍不住开了口。太怪，啥有魔力的条件，能让张五根和恁好恁难找的媳妇分手？对此，陈勇异常纳闷，自认自己的想象力着实太有限。
吴萍笑了笑。似是苦笑，又似是冷笑，还带点讪笑和自我嘲笑的意味，说：
“我答应他，财产分割不是事儿。我嘛，只要这房子。以往攒下的钱，包括我俩自个挣的，你给的，政府补贴的，家里积下的所有现金，加上所有银行存折，总之，一切一切的钱，偌多偌多的储蓄、有价票券，全都给他。我问他，条件算不算优惠？”
陈勇好奇，截住话头，问：
“他，他怎么说？”
“说？”吴萍跺了一下脚，“这杀才什么屁也没放，捞起笔就急痨痨地签字，生怕我会后悔而改了主意。”
“真不爷们儿！”陈勇说。
“你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爷们儿过？”吴萍淡笑了一声。“这一遭，更叫我把他骨头缝里藏着的丑陋都看透了。我把存折，还有东放一些西放一些的现金收拾起来，他急慌慌找来提包，伸大了巴掌，麻溜地、稀里哗啦地、一文不剩地、扫地似地全扒拉进了提包，仄着身子拔脚就走。出门前那一刹，倒算脑子没烧煳，不忘装点儿礼貌，给我鞠了一躬，很深的一躬，额头都快蹭着地板了。”
“娘的，世间竟有这类玩艺儿。”陈勇爆了粗口，“要是把它搁到动物园里，比起那些撅屁股抢香蕉皮的猢狲还不如。”
“那一刹，”吴萍说，“我也算一下子看明白什么叫真小人了。他那副贱样，引我笑，笑出了泪来。可是一想我竟和这样的无品小人糊涂涂地敷衍着过了两年多，又感到自己太窝囊，命运于我太不公。于是，我愈发流泪了，是伤感至极的泪，大颗大颗的，滴在脸上，伤在心里。”
说着，她眼眶里闪出了泪光，盈盈涩涩，溢出了眼眶，像风掠起的湖水漫过了堤。陈勇赶紧取手绢给她擦。她把他的手打开，自己抽了餐巾纸拭了两下。
“好了，不说他这杀才了。”吴萍叹了口长气，擦了擦腮。“该说金戈那杀才了。”
陈勇心里一紧。她把三个男人改称三个杀才，包括他。
“过了几天，金戈来找我。”吴萍絮絮说道，“我不给他开门。他只好走了。过后，我给他去了电话，明白告诉他，永远不和他再接触。”
陈勇低下头，用心听着。
“没想到他真不是个正路东西，混账透顶！”吴萍骂道，是咬着银牙骂的。“猜他怎么说？他竟打来电话，吐黄腔问我，我熬了多少天了，能不想男人？｀呸！金戈＇我喊他名字骂他，｀你有狗胆就来试试看，我不给你连根剪下，叫你当太监才怪呢！＇这杀才倒是有个优点，有色心没色胆，叫我一骂就怵了头，不敢再来烦我了。”
陈勇这十多天本来对金戈带着满肚皮的气，这回一听，感到解恨，气消了一半。虽然他旋即把心理校正了一下，金戈毕竟于他还有利用价值，气归气，恨归恨，该利用还得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