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知己朋友＿＿她和我
庄梦晓太服帖何婷婷的剖析了，想再多听一点，就故意问：
“我倒弄糊涂了，你是在批评这样的人，还是在赞赏这样的人？”
何婷婷说：“既不无条件地批评，也不无条件地赞赏。”
“为什么？”
何婷婷回答：
“坚守原则是做人的一个信条，贵在始终如一。而保护自己则是一种艺术，贵在灵活。保护自己当然比不保护自己好＿＿当然，这样说，是要设定条件的，不能以放弃原则甚至牺牲原则来保护自己。”
庄梦晓又问：
“两者能不矛盾，能不互相排斥吗？”
何婷婷说：
“记得有幅对眹：`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u0027。这一联句，就对问题作了完整回答。前一句说的是必要的灵活性，后一句说的是须坚守的原则性，对两者都给予了正面肯定。毫无异问，守护原则并不是打赤膊战。从策略上说，在一定的时候，如果条件不具备，就不必早摆出决战的架势，倒是须先护住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u0027嘛。而在必要的时候，必要的事情上，通过必要的方式，集中力量发起攻势，则会一击致胜。先保住自己不败，并非是单纯的妥协，它与最后的获胜存在着辩证关系。哎哟，你瞧，说着说着，我怎么咬文嚼字起来了。”
她凝视着庄梦晓，眼神里似含歉意。
庄梦晓却是对她服气透了。何婷婷站在客观的位置上，道破了自己的弱点，又向他点透了原则和策略的辩证关系，对他来说，可谓醍醐灌顶。“一个美丽的躯壳里，竟赋有那么多的聪明智慧！”他不由叹喟了一声：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何婷婷展颜一笑：“我这是圣人面前卖三字经，鲁班门前弄大斧。你不见怪就好。”
她笑容满面，声音温柔而亲切。
“见怪？”庄梦晓说，“我感激还来不及表达呢！”
何婷婷说：“啊呀，看你说的……这或许就是｀朋友之言，其嗅如兰\\u0027的缘故吧！”
何婷婷把朋友两字，加重了语气。庄梦晓的心底陡地泛起涟漪，不自觉地一波一波向全身漫延。
“朋友”＿＿他欣喜极了。他心中早就这样奢望着。但他不敢接话，怕何婷婷只不过是随口引了一句古语，并无那样的用意。
何婷婷看透了他的心思，俏皮地问： “怎么，不愿有我这样的朋友？”
“我心尖都颤了！” 庄梦晓冲口而答， “我……”下面的话却含在嘴里，说不出来。
何婷婷笑盈盈看着他，耐心等他往下说。 庄梦晓笨拙地咬了一下嘴唇，大了大胆儿，才说：
“我觉得我脑筋迟钝了，言词生锈了……只能，只能借鲁迅的字联，来表达一下心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吾侪当以同怀视之\\u0027。此刻我的惊喜，无论用什么词儿形容也不过分。真的！”
何婷婷柔和笑了笑，轻声道：“看你说的……”
古诗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这轻声一句话，这軃然一笑，使庄梦晓的感觉如倘徉于旖旎的春风里。更有一种莫名的，想言说却一时没法言说的情愫，在他心中蠢动。
当晚，庄梦晓在日记里这样叙及自己的心情：
“《诗经》云：｀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她今天来了，使我惊喜得无法自抑。
她是位以甜蜜的微笑引我前行的女神。
她送给了我礼物＿＿｀批评＇。哦，多特殊的礼物！于我而言，可谓贵如拱璧，胜似明珰！
交谈了两个多小时，我始终嘴拙拙的，语调慌慌的。直到她离去，我发现仍有表达不出的东西窖藏在心里。
小心窖藏着吧……”
何婷婷当晚的日记，亦颇简略：
“他是一个大气的人。和他深谈了一次。知己朋友式的深谈。
是的，知己朋友＿＿我和他。
只是，｀学术味＇偏大了些。嘿嘿，书呆子＿＿他，还有我，共两个呆子……”
写到这儿，她搁下笔，心里暗问：
“那未，除了学术味，还该有什么？”
她摇摇头，没往下想。
“哦，时间，”最后她心中默念，“不紧不慢的时间，往后或能告诉得更多、更明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