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几分倦意。
“吃完晚饭,今日就可以先回去歇着了,一次性教太多你也记不住,这些规矩得慢慢琢磨。明天卯时我再来找你,接着学剩下的。”
陆岑闻言点头致谢,看着周逸离去后。
缓缓放下碗筷,起身回小院。
夜色如墨,浓稠地泼洒在太虚宗的每一处角落。清冷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为陆岑回小院的路铺上一层银白的霜。
白日里热闹的宗内此刻静谧无声,唯有微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偶尔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夜鸟的啼叫,更衬出这夜的孤寂。
陆岑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小院,满心都是对这一日所学规矩的思索,突然他脚下一痛。
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踉跄了几步。
“嘶……?”
他下意识地闷哼一声,低头一看,脚踝处已被捕兽夹紧紧咬住,尖锐的齿牙深深陷入皮肉,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洇红了脚下的土地。
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蔓延至全身,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
可他不敢大喊出声,生怕惊扰到旁人,只能强忍着剧痛,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每挪动一步,那捕兽夹便在伤口处撕扯,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不住地颤抖。
好不容易挪进房中,他拖着那条受伤的腿,费力地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映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缓缓靠着墙下滑,瘫坐在地,溢出的鲜血很快将新衣服的衣摆染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好疼……”
陆岑红着眼眶紧咬下唇,双手颤抖着握住捕兽夹,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将其取下。
剧烈的疼痛,不禁让他眼前一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捕兽夹狠狠丢出门口,听着它落地的声响,才无力地埋着头蜷缩起身子,试图缓解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疼痛。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敛,走了进来。
看到陆岑蜷着身子坐在地上,新换的衣服又沾满了血迹和泥土,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结,满脸的不爽。
他大步上前,俯下身子,一把抓起陆岑的脸,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周逸不是教了你规矩,怎么……?”
还不等李敛骂出口,陆岑滚烫的眼泪便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李敛的手上。
“你……?”
李敛僵在原地,脑海里不受控地。
竟浮现出了,初见陆岑的画面。
“……”
那是山谷雪地里,寒风呼啸。
自己为了试探他,毫不留情地一脚又一脚踹在他身上,彼时陆岑被积雪掩埋大半,浑身狼狈,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倔强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示弱。
更不见,半分泪光。
后来在太虚宗门外,那些日子里,其他弟子时常对陆岑肆意戏弄,言语羞辱、小动作不断,他总是默默承受,独自咽下所有委屈,依旧未曾落泪。
可如今,只是因为这般模样。
他竟然……哭了?
李敛只觉心头像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一阵钝痛蔓延开来,手也不自觉地缓缓松开。
“你……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
“……”
李敛的目光在陆岑身上游移,落到他血肉模糊的脚踝,干涸的血迹黏着裤脚,触目惊心。
愧疚与自责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安排的容身之所,会让陆岑被戏耍。
“对……算了。”
道歉的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李敛别过头,不敢直视陆岑泛红的双眼。
他蹲下身子,动作放得极轻。
“别碰……疼……”
“啧,别动!”
李敛冷道,他的声音里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陆岑被这一吼吓得一哆嗦,可身体本能的恐惧,还是让他又往后缩了缩。
“再乱动,这伤好不了,有你受的!”李敛语气凶狠,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用力握住陆岑的小腿,让他动弹不得。
接着,他打开药瓶。
一股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李敛将药膏重重地挤在伤口上,药膏刺激着创口,陆岑疼得双眼紧闭,冷汗直冒,双手紧紧揪着衣袖,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嘶……好疼……”
陆岑忍不住唤疼,可李敛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地涂抹着,嘴里还嘟囔着,“就你事儿多,不把这肉清干净,这伤口烂了,你下半辈子都别想好好走路。”
说完,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啊啊啊……疼……”
陆岑疼得闷哼一声,差点昏过去。
上完药,李敛看也不看陆岑一眼,一把扯下自己里衣的一角,动作粗暴地开始给陆岑包扎伤口。
每缠一圈,那布料与伤口摩擦,都让陆岑疼得浑身颤抖,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压抑的痛呼。
“疼……疼啊……”
“够了,叫什么叫?”李敛突然暴喝一声,“你在给老子叫,老子就把你扔出,在那捕兽夹上滚一圈!”
陆岑被吓得一噎,硬生生把剩下的叫声憋了回去,眼眶里噙满泪水,委屈又害怕地看着李敛。
包扎完,李敛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岑,脸上的怒容还未消散,“别以为装可怜就能躲过训练,明天该学规矩还是得学,少给我偷懒!”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走到一半又猛地回头,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扒了他的皮!”
随后,“砰”地一声摔门而去,留下陆岑蜷缩在昏暗的房间里,满心都是恐惧与无助。
望着那扇被李敛摔上的门,眼眶泛红。
“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来欺负我?”
“我……我只不过想等宜修……”
陆岑拿过剑抱着,在地上坐了一晚上。
黑暗中,那柄染血的剑像是他唯一的依靠,冰冷的剑身贴着他的掌心,让他略微找回了一丝清醒。
窗外,夜风吹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月光渐渐西斜,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他满是泪痕的脸上,他的思绪混乱不堪,“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
“……”
夜越来越深,寒意愈发浓重,陆岑抱紧了剑,也抱紧了自己,他的脚踝处还在一跳一跳地疼着。
每一次疼痛,都像是提醒。
提醒着他,这残酷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