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内,一片死寂。唯有那惨白的纸灯笼摇曳着微弱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扭曲而漫长。
李敛与阿肆相对而立,端起交杯酒。
那酒,红得浓稠。
李敛的手微微颤抖,酒液在杯中晃荡。
交杯酒,同阿肆一饮而尽。
“……”
李敛的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眷恋,有痛苦,更有一丝决然。阿肆的嘴唇微微颤动,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十三年来,我很想你。”
他声音微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李敛看着心爱之人,眼眶泛红,他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思念回应道,“我也很想你,阿肆。”
说罢,他将阿肆缓缓拥入怀中。
李敛抱得很紧,仿佛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藏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一把剑。
“可是阿肆,我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李敛轻声呢喃,那声音在寂静的婚房内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他毫不犹豫地将剑从阿肆的后背插入,阿肆身体一震,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只是满脸错愕,下意识地想要起身。
李敛不许阿肆动,将他搂得很紧,更不许他起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嘘,别说话,也别动。”
“……”
阿肆闻言,便没再动。
他靠在李敛的肩膀,很是听话。
李敛见此,双手用力,将剑捅得更深,锋利的剑尖穿透了阿肆的身体,也一并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阿……阿敛?”
阿肆木讷地抬起手,摸上李敛的后背,触碰到那冰冷的剑身,他张了张嘴,艰难地问道。
“……阿敛,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微微后仰,看着阿肆的眼睛,眼中满是温柔与歉意,“阿肆,抱歉……”
李敛气息奄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沫从他口中溢出,“阿肆,冥婚……是对我们的亵渎。”
“活着的时候,我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让你我天人永隔。”他顿了顿,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咳出一口鲜血。
溅落在阿肆的嫁衣上,洇出一片殷红。
“咳咳咳……我怎能让你在死后,还要受这屈辱,被囚于这阴森的幻术之中,举办这荒唐的冥婚?”
“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李敛的泪水决堤而下,混着血水,淌过他苍白的脸颊,“只有死,才能让我们干干净净地在一起。”
阿肆依旧木讷,眼中雾气弥漫。
他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往昔那些美好的时光里,一时无法完全理解李敛的这番话。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阿敛,我……我不懂。”
良久,阿肆才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迷茫与无助,“什么幻术,什么屈辱?我只知道,能再见到你,我有多欢喜。”
“这些年,我在黑暗里,一直盼着,念着,就想着能有一天再和你在一起。”说着,阿肆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打湿了,李敛胸前的衣衫。
“阿肆……”
李敛看着阿肆,心中满是怜惜,他用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上阿肆的脸颊,为他拭去泪水。
“阿肆,你被玲依……她用邪术困住了记忆和灵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知道么?”李敛的气息愈发微弱,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玲依?”
阿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与困惑,记忆里确实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像是被迷雾笼罩,他怎么也抓不住。
“玲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曾经不是……很好的朋友吗?”阿肆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中理出一丝头绪。
此时,婚房外的狂风愈发猛烈,吹得破旧的门窗“哐哐”作响,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哭号。
屋内惨白的纸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曳,微弱的烛光随时都可能熄灭,将他们彻底笼罩在黑暗之中。
“阿肆,别想了……”
李敛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将阿肆抱紧,“我们很快就解脱了,再也不用受这些痛苦。”
“黄泉路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李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身体,也变得愈发冰冷。
地上的血泊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泽,血腥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阿肆靠在李敛的怀里,感受着他生命的流逝,在李敛最后一丝意识尚存之时,阿肆缓缓抬起头。
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吻上李敛的脸颊。
“阿敛,你真的很傻。”
阿肆轻声说道,他的泪水不停地滚落,滴在李敛的脸上,与李敛的血水交融在一起。
“……这十三年,没有你的日子,我如行尸走肉一般,可只要想到你,我就觉得还有盼头。”
“如今,我们终于能永远在一起了。”
李敛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却因力气耗尽而作罢,无可奈何。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却始终凝视着阿肆,像是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阿肆……我的阿肆……”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狂风在婚房外肆虐,发出凄厉的呼啸。
屋内惨白的纸灯笼,终于不堪狂风的肆虐,“噗”的一声熄灭,黑暗瞬间将他们彻底笼罩。
“……”
阿肆紧紧抱着李敛,感受着李敛的体温逐渐消散,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李敛的心跳声越来越微弱。
直至最后,彻底消逝。
幻术障眼法如薄纱般缓缓褪去,婚房内大片大片的骸骨露了出来,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然而,那些歪扭的喜字却是真的。
“为……为什么?”玲依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她的身影在昏暗里若隐若现,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
当她看到相拥死去的李敛和阿肆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脚步踉跄地冲上前,“为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而颤抖,在空旷的婚房内回荡,“明明李敛可以永生,明明李敛可以同你一起永生的,为什么?”
阿肆紧紧抱着李敛逐渐消散的身躯,抬起头,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哀伤与平静。
“……玲依你错了。”
阿肆木讷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地响起,“爱从来都不是束缚,不是用邪术困住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在这虚假的幻梦中永生。”
“真正的爱,是自由。”
玲依闻言,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突然发疯般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又疯狂,“错?我没错!”
她大声嘶吼着,几乎疯魔。
“让心爱之人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有什么错?是他自己不想活,是他辜负了我一番苦心!”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狰狞,在这堆满骸骨的婚房内,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幸福?”
阿肆看着玲依,眼中满是怜悯,“你把我们困在这幻术里,举办这荒唐的冥婚,不过是满足你自己的执念罢了。”
“……你根本不懂,我和阿敛想要的,只是简单纯粹的相伴,而不是被你操控的虚假永生。”
阿肆的声音平静却有力,一字一句。
如同敲打着,玲依疯狂的内心。
玲依却像是根本听不进去,她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着“我没错”,身体也随着情绪的波动而剧烈颤抖。
“你是陆岑,你凭什么替阿肆做决定?”
突然,她猛地冲向阿肆,双手作势要抓住他,可她的手却穿过了阿肆虚幻的身体,只留下一片虚无。
“……?”
玲依的手穿过阿肆的身体,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疯狂瞬间被错愕取代。
“你……你不是陆岑?”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慌乱,“是真的阿肆……是真的阿肆……?”
阿肆轻轻点头,神色淡然。
“玲依,我是真的阿肆。”
玲依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你明明被我困在那朵花里,灵魂和记忆都给了陆岑……”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她的眼神游离,仿佛陷入了自己编织的迷障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