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兖州城,某座寻常简陋的小院。
陈旧的四方桌面上,点燃了一盏烛台,烛心摇曳,光线明亮。
一名年约四旬,体型彪壮,留有一字胡的汉子,满脸震惊愕然的看着面前的妇人。
他声音隐隐发颤,激动地问:“你可确定没有认错?”
而站在他面前的妇人,赫然就是今日灵岩寺的小僧尼。
此时的她,如寻常妇人的装扮,粗衣发髻,无需任何修饰,精神齐整又显出几分干练。
妇人眼尾微扫,微微扬起下颚,语气坚定道:“我等追随夫人多年,亲眼所见主子为夫人打造的簪子,不提簪子做工样式世间仅有,簪中藏剑又岂是寻常工匠所能打造,倘若不信,将那簪子取到手中,一验便知真假。”
房间内,另一名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精壮男子,说道:“如阿姐所说,我们当真找到了夫人的踪迹。”
妇人闻言默了默,继而开口道:“当年夫人便是在兖州城与我等失散,今日瞧那小娘子的年岁与小主子相差无异,这么些年,我们一直潜伏在兖州排查,想来不会有错。”
彪壮汉子想了想,又道:“盛京那位一直未曾放弃寻找夫人,可需——。”
不等大汉说完,妇人当即否定道:“万万不可,你忘了当年主子和夫人为何落难?”妇人说罢,咬了咬牙,冷然一笑道:“更何况这么多年,何止是一人惦记夫人和小主子!”
精壮男子闻言,同样冷笑一声,“阿姐说的没错,他们惦记的是夫人手里的东西。”
彪壮大汉似才幡然醒悟,恍过神来。
妇人嘴角一勾,轻笑的白了大汉一眼,一副你总算转过弯来的表情,接着道:“在见到夫人以前,切不可打草惊蛇,今日我瞧着那位小娘子与寻常娘子装扮无异,她已成亲生子。想来,此乃夫人有意保护小主子的做法。”
彪壮大汉缓了缓神,“既如此,咱得赶紧找到夫人才是重中之重。”
妇人点点头:“今日我看那小娘子的男人,似有些底子傍身,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子倒不成气候。”说着,看向精壮男子,道:“这些年,咱们重组的人马,该是时候派上用场。切记谨慎行事,不可惊忧了夫人,更不可引人耳目。”
精壮男子当即应声:“是。”
彪壮大汉:“那我呢,我该干点啥?”
妇人又白了大汉一眼:“你便留在府城继续研你的墨,时机成熟,自会与你会合。”
彪壮大汉:……
他一个粗人,研墨研了十几年,他已经研得够够的。
静谧的夜色,在大汉无声哀叹中,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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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年昌和年忠再次爬上山顶的寺庙捐香油。贺年庚和锦绣在房里用了朝食,喂饱了两个孩子,便开始收拾行囊。
贺年庚让店家做了些带在路上的吃食,晌午前,一行人上了马车往漕云镇方向行驶。
回去的路上,延哥儿不似来时那样咳嗽得厉害,倒是让夫妻俩省了不少心。
贺年庚搂紧靠在怀里歇息的锦绣,低声道:“回去了,该把身子好好养起来,瞧你又瘦了。”
锦绣好笑的从他怀里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调侃道:“怎的,夫君这是嫌弃我来了?”
贺年庚没好气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为夫怎敢嫌弃娘子,回头掏几只野兔,给娘子变着法做美味。”
“做成麻辣的。”
“好。”
“烤成孜然香。”
“好。”
“我觉得干锅也不错。”
“好,都依你。”
外头赶车的两个小伙子,隔着车帘,耳根子一阵泛红。
年庚大哥和嫂子,还真是半点没把他们当外人!
忽然,原本行驶中的马车急停,锦绣猝不及防的撞上贺年庚的下巴,同时又都护住小床上的孩子。
贺年庚眉眼微凛,倾身挡在妻儿跟前,冷声问:“怎么回事?”
“大哥大嫂,有人拦了我们的去路。”车帘外传来年昌的话。
锦绣闻言不住精神紧绷,如护崽的老鹰,张开双肩护在孩子的小床前,与此同时,袖子里已落下许久没用的皮鞭。
贺年庚凝紧眉眼,回头在锦绣额间落下一吻,柔声安抚:“别怕,我出去看看。”
锦绣小声叮嘱道:“小心。”
“好。”
马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山路,左面是茂密的丛林,右面是一片荒无的野地,再往前驶出一段路,将抵达下一个镇口。
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流匪,便是趁着此地段人烟罕迹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肆无忌惮的拦住马车的去路。
流匪手里个个拿着锋利的斩刀,一脸凶神恶煞又饶有意味。
可见,今日这趟活计,他们并没有打算留下活口。
贺年庚从车帘里出来,一眼便认出流匪手上纹的臂花,开得正盛的——梅花。
【梅花寨】
常年盘踞在兖州城各地肆意打砸抢掠老百姓财物,更是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原梅花寨位于兖州城一处偏僻的山庄,传闻那里生长了一棵百年梅花,故而以此得名。
这些年,随着官府打击山匪氓流,让这些亡命之徒不得不逃离老巢,更忌恨起官府,作案手法愈发猖獗。
前世,贺年庚是知道有这么一群山匪的存在,奈何兖州地处贫瘠,不受朝廷重视,官衙经费受限,从而久久无法彻底清剿这群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