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年(714年)初春,北庭都护府的城垣上仍凝结着未化的寒霜。
二月初七日拂晓,天际线处忽然腾起滚滚黄尘,西突厥默啜可汗亲遣的三万铁骑裹挟着朔漠的腥风,如黑潮般漫过天山北麓。
移江可汗的金狼纛旗猎猎作响,同俄特勒的弯刀在晨光中泛起冷芒,火拔颉利发石阿失毕的玄甲骑兵列阵如林,三路劲旅似饿狼环伺,将孤城围作瀚海中的一叶危舟。
城头戍楼上,郭虔瓘身披明光铠,指节叩击着青砖雉堞。
这是唐朝历史上的一个冷门将军,小兕曾读过他。
郭虔瓘望着城外狼烟中若隐若现的突厥穹庐大帐,忽而冷笑:\"传令各营,将瓮城吊桥的绞索浸透桐油。\"
他转身时猩红披风扫过箭垛,惊起几只寒鸦。
当夜,三百陌刀手衔枚疾走,伏于城西沙柳丛中,冷月映着刀锋上的霜色,恰似银河坠地。
翌日平明,同俄特勒果然率三千精骑突袭西门。
这个突厥猛将头顶雪豹尾翎冠,身跨汗血马,竟单骑跃过护城河残冰。
城头鼓角骤歇的刹那,伏兵如地龙翻身,沙柳丛中暴起漫天箭雨。
但见郭虔瓘亲执三石强弓,弦响处白羽穿云,同俄特勒喉间绽出血莲,连人带马栽入冰窟。
突厥前锋目睹此景,战马惊嘶人立,阵型顷刻溃散如沙。
残阳染血时,突厥使者在城下堆起金山银器,哀声恳求归还主将尸身。
郭虔瓘命士卒将同俄特勒的豹尾冠高悬城楼,寒风中翎毛乱舞,仿佛死去的雄鹰仍在挣扎。
三万突厥兵仰见此景,恸哭之声震落城头积雪,连夜拔营西遁,遗落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泪光。
石阿失毕独坐穹庐,铜灯将他的身影投在狼皮帐幕上,摇曳如困兽。
案上金杯盛着的马奶酒早已结冰,映出妻子惊恐的面容……却不知自己却成了日后的金山公主。
\"回汗庭是死,降唐廷亦是赌命...\"他喃喃自语间,帐外忽闻哀鸿掠过寒空。
闰二月二十五日黎明,这位突厥贵胄卸甲解刀,携着瑟瑟发抖的妻儿跪倒在北庭南门。城门开启的吱呀声里,他看见郭虔瓘的明光铠比朝阳更刺目。
捷报飞传长安之日,大明宫含元殿的晨钟正撞破春寒。
玄宗御笔朱批的诏书用八百里加急送往边关,锦帛上\"冠军大将军\"的金字与郭虔瓘新得的太原郡开国公印绶交相辉映。
都护府庆功宴上,西域葡萄美酒在夜光杯中泛起血色涟漪,而城外新筑的京观正在月光下沉默——那里插着同俄特勒的断矛,矛尖犹挂着半片残破的金狼旗。
原来,这金山公主本是李世民有一个夭折的小公主,只是没有小兕子得宠。
后来所谓和亲,也是找了王爷的女儿临时顶包,虚名封为金山公主。实际上,用这早夭的公主命名,的确说明当时大唐方面没有诚意。
贞观十七年的冬夜,大明宫飞霜如絮。尚宫局女官执灯走过千步廊时,琉璃宫灯忽地晃了晃——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得她抬眼望去,正见甘露殿偏阁的茜纱窗内,晋阳公主明达小小的身影伏在案前,羊毫笔尖的朱砂一滴一滴落在《金刚经》抄本上,洇开朵朵红梅。
\"那孩子又在抄经超度亡母了。\"紫岸在一旁拢了拢雪狐裘,想起三日前掖庭传来的私语。据说长孙皇后临终时攥着才五岁的明达,喉间嗬嗬作响却说不出遗言,最后竟生生咬断了半截舌尖,将血喷在女儿眉心,宛如点就一颗朱砂牛角痣。
谁也没料到,更诡异的是,当女史们掀开盖尸白布时,那具尸身竟化作点点黑珍珠粉,随着穿堂风散入太极宫的九重帘幕。
紫岸在暗处看得真切,黑珍珠粉飘落处,本已夭折的金山公主棺椁中忽然传来婴啼——那个注定要在史书上早夭的帝女,眼角赫然生着与小兕额心一样的的赤色泪痣。
甘露殿东暖阁的鎏金博山炉吐着伽蓝香,十五岁的李成器正在调试新制的五弦曲项琵琶。他是小兕穿越这世金山公主的阿耶。
西域进贡的檀木共鸣箱上,成器用螺钿嵌出龟兹乐舞图,反弹琵琶的飞天衣带当风,恰似那年上元夜,他在安福门城楼看见的盛景。
\"阿耶可知何为囚龙?\"他突然停住拨弦的手。铜镜中映出父亲李旦清癯的面容——这位被母皇囚禁在别院的\"皇嗣\",此刻正用麈尾逗弄着笼中白鹇,闻言一颤,鸟羽纷纷而落。
六岁那年的记忆总在夤夜撕扯着他……
含元殿的龙椅大得能淹没孩童,百官的朝笏像密密麻麻的刀戟。
当祖母武则天将金册扔在他怀中时,他看见父亲李旦的朝服下摆渗出血色——那是前夜在万象神宫跪碎琉璃砖的伤。
文明元年的第一场雪落得蹊跷。李成器记得自己被剥去太子衮冕那日,洛阳城南的野牡丹忽然逆时令绽放。前来宣旨的紫袍宦官捧着金丝鸟笼,说这是圣神皇帝赐给\"皇孙\"的新宠。
笼中金雀的脚踝系着赤金锁链,稍一振翅就扯出血珠。九条龙子的哭声在宣仁门外响成一片时,李成器却对着笼中鸟笑了。
他摘下腰间和田玉笛,吹起改编过的龟兹乐,笛声穿云裂石处,金雀竟自啄断脚链,撞破笼门化作一道赭色光,直坠终南山方向。
那夜他蜷缩在冷硬的藩王府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玉笛暗刻的梵文——这是三日前神秘人塞进他窗棂的,与笛同来的还有张薛涛的浣花笺,上书:
\"唐宫妙计隐烽烟,玉帛虚承塞外缘。
凤辇空悬胡地月,鸾书伪饰汉家天。
兵戈暂息关山寂,粉黛难填壑欲渊。
史册幻描金钏影,黄沙犹泣未生全。
笺角印着枚奇特的虎头纹章:原来,小兕嫁给秋容暮那世,曾生了一个“小脑斧”——秋小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