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过这一次运气好,王皇后那日精神不错,想着许久没有见过我,有些记挂着,想要将我叫过去看看,圣上派人到赵贵妃宫中寻我,便得知了我几乎要一命呜呼的事情。
圣上找了尚药局医术最高超的奉御替我查看,也没有看出端倪,他告诉圣上,除非山青观的栖云山人肯出手相救,否则我这条命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于是圣上立刻派人将我一路抬着送去山青观,师父把我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帮我调养身体,教我练功读书。
这些年中,我与严道心一道外出历练,收获颇丰,过得也比在宫中要愉快得多。
就这样到了十六岁,我才奉诏再次回宫,被封了逍遥王,开了府,身边也有了符文符箓。
打那之后,倒也没有再遇到过什么事。”
“所以后来赵贵妃是怎么死的?”祝余有些好奇地问。
她知道赵贵妃也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死去了,没有能够看着陆嶂长大成人。
原本她还在心里嘀咕,锦帝这个人还真的是命够硬的,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竟然都早早撒手人寰,要是说身上煞气重,估计也得说是他煞气重才对。
不过也因为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她以为赵弼的嫡长女,那位一度风头很盛的赵贵妃或许也是一个病弱美人,徒有讨锦帝欢心的手腕,却没有一副好身体。
结果方才听陆卿讲起那一段往事,那赵贵妃很显然与她之前的猜测大相径庭,并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角色,听起来倒还颇有些狠辣。
“不知道。”陆卿坦诚地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在山青观中,并不知道宫中的事情。
还是后来一次陆朝被送去观中休养的时候告诉我的,说是赵贵妃突然身故,宫中都说是急症,但究竟是什么急症也说不清。
都说是圣上还没有从王皇后的事情当中恢复过来,赵贵妃便又去了,悲痛万分,不喜身边的人提起此事。
鄢国公也因为爱女早逝,痛苦不已,抱病在家休养了许久,才又能上朝的。
据说经此一事,鄢国公几乎一夜白头,之后便一直格外照顾陆嶂,这才有了现如今的这种局面。”
祝余心中疑惑,总觉得赵贵妃的死似乎是有些说法的。
同时她又有些想不通,赵弼一家到底与陆卿有多大的仇恨?这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
若说现在赵弼在朝堂之上处处打压排挤陆卿,私下里也拉帮结伙地给他下绊子,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卿是陆嶂坐上高位这条路上的一颗绊脚石,虽然有些牵强,倒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可是十几年前,陆卿还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说是被养在宫中,对他宽厚关怀的就只有一个王皇后,偏偏这位心地善良,宅心仁厚的皇后娘娘自己的身体都犹如风中残烛一般,自顾不暇,想要顾着陆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离开王皇后身边,在那个硕大的皇宫当中,年幼的陆卿就再没有了别的依仗,来回辗转于各宫嫔妃之间,又有谁会对他这么一个全天下都知道并非锦帝骨血的样子格外关怀呢?
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毫无根基和靠山的孩子,为什么赵贵妃却要下如此毒手,非要将他赶尽杀绝呢?
不过想一想看,也幸亏赵贵妃自诩出身不凡,还想留下一分体面来给自己的手段遮羞,并没有直接将年幼的陆卿打死。
又或者说,幸亏了陆卿福大命大,重伤之后竟然能够平安度过,自行康复起来,逼得赵贵妃不得不撕破最后的遮羞布,给他送了一碗毒鸡汤。
饶是如此,他竟然还能够受到老天爷的眷顾,得了栖云山人的青眼,硬是把命给捞了回来!
这里面有一丝丝的差池,现在世上就再没有逍遥王了……
祝余心里头一阵说不出的难过,一口气就要从口中叹出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眉心被陆卿轻轻揉了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紧皱着眉头呢。
“夫人在想什么?”陆卿见她松开了眉头,便收回手来,起身从一旁取了干净中衣换上,一边系带子一边问。
祝余觉得这个节骨眼儿很显然不适合刨根问底打听赵贵妃为什么当初不对王皇后所生的陆朝,这个对自己的儿子更具威胁的孩子下手,却要对陆卿如此残忍。
而陆卿之前的遭遇,又着实让人心里面不好受,祝余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于是便对他说:“我在想,以后若是你的孩儿、孙儿看到了你身后的那些疤痕,询问起来,你可不能照实了说,照实说实在是有些不够威风。
若是真有一天被问起来,你便同他们说,那是当年在外面历练的时候,与贼人搏斗,或者是与野兽厮杀的时候受伤留下来的,这样就听起来勇猛多了!”
陆卿洗衣服带子的手上动作顿了顿,点点头,听声音应该是噙着笑的:“夫人觉得怎么说能够显得更威猛,便都依着夫人的。
我还真的要感谢夫人替为夫考虑得如此周到,到时候还得请夫人帮我一同圆这个谎才是。”
祝余方才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被他接了这么一句,这会儿也忽然感到一阵羞赧,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需早起,在脸上贴那假皮也需要花些功夫,今晚还是早些睡吧。”陆卿环视四周,发现这间主屋里面除了一张床铺之外,就只有一张圆桌和几把圆凳,并没有他们府上的卧榻之类,转头又看向祝余。
“那就当是司徒敬的亲兵营房吧。”祝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又淡定,把一只软枕放在左边,一只软枕放在右边,好在这床铺足够宽大,两只大大的软枕中间还有一尺宽。
她指了指其中一只软枕:“我睡这边。”
说罢便连忙躺下,盖好被子,翻了个身。
陆卿看着她的样子,扭过头去无声地笑了出来,回手熄灭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