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十一点多了,也没有人来会计室清欠了。
我清了清嗓子:“有江,清欠这个事到此就结束吧。以后的往来账,张冶那里留一份吧,备用。”
“我知道了万书记。”
正当我们要回家时,于亚东扛着两个长木板,进了大院。他把两个长木板放在办公室门口,隔着会议室的窗喊:“万书记,两块牌子都找到了。”
我赶紧出了会计室,一看,两块牌子竖在办公室大门两边。于亚东笑了笑说:“在村南水沟里发现的,泡在水里。我到村南地里挖荠菜时看见的,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我说:“管他是谁干的,找到了就好。谢谢你了老校长,于林你记着,给老校长加二十分的信用积分。”
村支部和村委会的两块牌子,没受多大损坏。大伙儿齐动手,把两块牌子重新挂在了墙上!
下午,按照合村并居的进度要求,于有江他们组织人在村北山根地砍树。这块占地二百亩的山根地是用来建设新村的,地面的树需要清理。
砍伐现场上,有人爬到树上砍树枝,有人在另一棵树上拴绳子,有人把砍下来的树枝收拾好,撂在不远处拖拉机的拖盘上,一片繁忙的景象。
我带领于有江他们,也加入进来。我和张冶一起,拉着大锯,那大锯已深入树干一半多了。于有江带领另外七名健壮的青年人,手拿油锯割树。
眼看着我和张冶割的树要倒下,我赶紧喊了一嗓子,让大伙儿快躲开。只见这棵直径三十多公分的速生杨倒下了,树干倒地时,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咔嚓声传来,夹杂着人们的欢呼声。
大树倒下后,马上有人用油锯割掉粗一点的树枝,割掉的粗树枝被人抬到拖盘上,现场忙碌的秩序一点不乱。
于有江向我走来,拍拍手,递给我一支烟,点着。自己也点着一支烟,一边吸一边低声说:“万书记,刚才我心里想,这么大张旗鼓地割树,不经林业部门审批,行吗?”
我大声说:“怕什么,再有半个月新村就要开工建设了,这些树早晚都得砍,镇上也知道这事儿!等审批?还不得一个月两个月的?黄花菜都凉了。”
“万书记你小点儿声,我知道这片树早晚都得砍,我就是担心,不办采伐证,林业部门知道了,会不会和村里过不去啊?龙山市林业局好说话,还有滨海市林业局呢。”
于有江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妥,此时砍树有点仓促,提前和滨海市林业局打声招呼也好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树砍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于有江接着说:“去年,有的村砍树,提前不和林业部门沟通,书记都免职了。”
于有江不说我还有点担心,觉得有必要和市林业部门沟通一下。这么一说,我反而不担心了,什么免职不免职的,免了更好,我还懒得操这份心呢。于是,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继续干吧,明天我到镇上一趟,和佳林说一下,让他和龙山市滨海市林业部门通个气,应该没问题吧。”
“要去现在就去,这事儿可得抓紧了,有前车之鉴呐,万书记。”
“免就免吧,我还怕了?”
“不是那么回事儿呀,我知道你不怕免职,关键是丢不起那个人呐,这是个形象问题。”
“也是啊,这边你盯着点儿,千万注意安全,我到镇上一趟,做做沟通工作。”
天快要黑了,于有江指挥着大伙儿把粗一点的树枝归整到一辆车上,树干归整到另一辆车上。做完这些,他对于林说:“你和张冶领着,把零散的树枝收拾收拾,谁愿意拉回家烧就拉回家吧。万书记说了,剩下的树枝村里不管,谁拉回家算谁的。”说完,跳上第一辆拖拉机,招呼着司机沿山路朝村外驶去。
第二天上午,我照常带领大家砍树。突然,手机响了,我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略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话筒里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万书记,你的胆子不小呀,竟然敢公开砍树。”
“你是哪位?你怎么知道我在砍树?”
“我是谁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告诉你万佳声,今天中午,你给我送一车木头,你出发的时候给我个电话,我告诉你送到哪儿去。”
“你到底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给你送木头?”
“尊敬的万书记,请问你到市林业局办采伐证了吗?”
“……你想干什么?”
“哼,没办是吧?那你就得按照我说的去做!”
“凭什么?”
“凭什么?这还用问吗,你特么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告诉你吧,你昨天砍树的现场被我录了下来,只要我到林业局去一趟,你就等着交罚款吧。今天中午,按我说的,送一车木头给我,出发前打这个电话,我告诉你送到哪里!”
不等我再说什么,对方就挂了电话。
我心说,管你是谁,合村并居是市重点工程,市里有规划,镇上也公布了,就你?哪个山的猴,跑这里胡闹!
想到这里,我朝干活的二十几个人大声喊:“大伙儿加把劲儿呀,今天务必把这片树全部砍完,今晚我请客。”
大伙儿一听,群情振奋,干活的速度明显加快。
快中午了,我刚打发于林到陆林饭店拿订购的包子,皮泽阳就急三火四地赶了过来。
“万书记,怎么分树枝没有我的份儿?”
“分树枝?分什么树枝?什么时候分的树枝?”
“我昨天傍晚看见有人拉着满满一手扶拖拉机树枝回家,要分的话,我也有份儿。”
我用手一指身后:“就这么点儿树枝,怎么分?一家分十根?”
话刚说完,就传来一阵哄笑声。
“我不管,反正有人拉了,我也要拉一车。”
“皮泽阳,你可要听好了,这些树是村里的,卖的钱归村里,我不往兜里装一分!这些树枝,谁拣着是谁的,村里可是一根也没分。”
“万书记,你不让我拉,我就到派出所告你。”
“随便你!”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万书记,自从你选上了书记,你在村里号召什么,我皮泽阳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今天我就要点树枝烧,你还推三阻四的。”
我心里笑了:“行啊,我不是说了吗,等会儿砍完了树,树干和大枝都拉走了,剩下的谁收拾着就算谁的,村里不管。”
“好,我这就回家开拖拉机等着,村里的车一走,我就拾树枝。”说完,皮泽阳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于有江上前一步说:“万书记,就这样的还想进村委,宋福带的都是什么队伍呀,一个一个的,没有能上得了台面的。”
正说着,一辆吉普车快速地驶了过来,从车上走下几个穿制服的人。其中一个像是负责人,向我走来,看样子挺年轻的。
穿制服的年轻人很威严地说:“我是滨海市林业稽查大队的大队长,请问谁是村干部?”
我上前一步:“我是村书记,姓万。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这些树是你们村砍的吗?”
“是我们村的,这不,再有半个月就要建新村了,这片树早晚都要砍,我们怕耽误施工,就提前砍了。”
“办采伐证了吗?”
“采伐证没办,我向镇上通报了。”
“没办采伐证就大面积地砍树,按要求要罚款的。”
我有点火了:“这是市里的重点项目,年初的全市动员大会上,市长点了名的,镇上也通报了。这片树早晚要砍,是铁板钉钉的事,办不办证还有硬性规定吗?”
青年人耷拉下眼皮:“我不管是怎么回事,想砍树就要办证,林业部门批准了才能砍树。全市都像你一样,砍树不办证,那满山的树还不得砍光了?还要林业稽查大队干什么?罚款,今天下午你到滨海市林业稽查大队交两万元的罚款吧。”
说着,就要开罚单。
我赶紧上前,一把按住年轻人的手:“等会儿领导,我打个电话,打完电话后你再开罚单行不行?”
年轻人耷拉下来的眼皮翻了上来,板着脸对我说:“怎么着,你还要阻碍执法怎么的?这可是要犯法的!”
于有江见对方动了真格的,赶紧掏出一支烟,递过去:“领导你别生气,万书记第一次干书记,第一次办这种事,也不知道规矩,你开开恩,等会儿再开罚单……”
于林和张冶也上前说好话。
趁着他仨和年轻队长纠缠的时机,我赶紧拨打了龙书记的电话。
龙书记听了我的介绍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以后要注意”,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