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歇你的,我却是精力充沛,状态甚佳,”
而朱振宇这里,的确早就精疲力尽了,只是不肯在“情敌”的面前低头示弱,兀自一扬马鞭,快速冲到了头里,如此高声说道:“就算是再走一百里地,也不用停下休息!”
“嘁,八百年不见,还是这么地假模假式、假仁假义的,让人恶心!”
董懂也紧跟在后,扬鞭越过了风怀仁和阿梨的身边,一斜眼珠儿,满怀鄙夷道。
“哎,十三弟,你说,待会儿见到了十八妹,咱们之间这辈分儿,可乱是不乱哪?!哈哈哈!”
阿梨正自替那风怀仁,感到十分的难堪中,却听李海虹哈哈大笑道:“依我看哪,咱们索性,就按着十八妹那边儿的辈分论,直接叫八弟重重孙子得了,好不好啊?”
“嘘——六哥,你小点儿声!”
风怀仁急忙再次纵马而行,轻声劝阻他道:“咱们各人,只按各人的辈分儿论,你别再乱开玩笑,惹得八哥不快了。”
“嗐!咱们自家兄弟之间,随意说笑罢了,有什么关系呀?!”
李海虹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道:“偏这董老八,太过小性儿,时常就爱动怒。”
“‘蔷兄弟’,你听糊涂了吧?!”
风怀仁见阿梨在一旁,听得一脸的愣怔,便含笑对她解释说道:“我们帮中的第十八把交椅,姓方名淑华,年纪比风某为长,是以,风某称她为十八姐;而八哥和她乃是族亲,按照辈分,得叫她高祖母,也就是重重祖母......”
“呀,这位方女侠的辈分,如此之高,应该......十分年长了吧?”
阿梨不禁矫舌不下道。
“诶~,她还得叫我六哥呢,你说年不年长啊?呵呵呵。”
李海虹呵呵一笑道:“这辈分嘛,原本就和年纪无关,你没听说那句老话儿吗——‘萝卜不大,长在辈(背)儿上了’。八弟的年纪,也只比她小了七、八岁,可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叫她一声:‘高祖母’。”
“嗐!贵帮朋友之间的称呼,怎一个‘乱’字了得呀!”
阿梨不禁莞尔失笑道。
“是啊!不过,乱,也有乱的好、乱的妙,俗话儿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嘛!哈哈哈!”
李海虹手握着缰绳,开怀大笑道。
“嗯,果然是好,晚辈想想都觉得热闹。”
阿梨悠然神往,艳羡不已道。随即,便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道:“没关系,等到重阳节那一天,我赶回山门,见到师姑、师兄和师姐他们,一样也可以这么亲密无间、热热闹闹的,再也不用,羡慕旁人了。”
众人一路谈笑当中,余晖逐渐消失不见,眼前的路径,也慢慢地模糊了起来。是夜,虽是满月方缺,却偏逢气候不佳、阴云密布,天边唯有几颗微亮的小星,寂寂寥寥地闪耀生辉。
“到了,大家下马吧!”
众人燃起火把以作照明之用,又骑了大约三炷香的时分,跑在最前面的董懂,率先勒住了马缰,翻身下马道。说着,就牵着坐骑,走入了路旁的斜径。
其余几人也都纷纷下马,阿梨沿着董懂的去向而望,见不远之处,有几点隐约的灯火闪烁在前,看来,那里就是四海帮设在此处的隐秘住所了。
“高祖母,您老可好?玄孙在此,给您请安了。”
阿梨一念未尽,便听前方的董懂停下脚来,向迎面走来的一位,手中高举着火把的中年妇人,含笑请安道。
“十八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六哥过来看你了,呵呵呵!”
“十八姐芳驾玉安,您辛苦了!”
李海虹和风十三也连忙各自下马,含笑施礼道。
“六......哎呦!”
那方淑华站在对面,正欲挥手含笑回应,却突然间 “哎呦”的一声,向前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啊?!”
“十八妹!”
“十八姐,你没事吧?”
大家慌忙松开了马缰,奔过去查看情况,只见那方淑华的背心之处,深深地插着一只利箭,已经气断身亡了。
“高祖母,高祖母!!你醒醒,你醒醒啊!!!”
众人一时大乱,阿梨的第一反应,便是飞身跃起,施展开来轻功,从树林的上方,足踏着树梢儿和枝叶,沿着利箭射来的方向,猛追了过去。而董懂则跌坐在地上,怀抱着方淑华温热的尸体,连声哭唤她道。
“十八妹!”
李海虹见阿梨业已纵身追去,便低头哭喊着,轻轻拔出了方淑华背上的利箭,借着火光一看,震惊说道:“八弟、十三弟,你们瞧!这不是十八妹自己的箭吗,怎么会落到了别人的手中?!”
“不错,的确是十八姐的箭。”
董懂此时早已心神缭乱,只顾着垂首痛哭不止,风怀仁就接过箭来,见那箭头的血泊当中,果真显露着一个小小的“方”字标记,于是含泪点头道。接着,又是一声惊呼道:“六哥,你看!这箭杆儿之上,也有字迹!”
“什么?!拿来我瞧!”
李海虹连忙一把夺过利箭,凑到火把之下仔细查验,见那箭杆儿之上,确实写有八个行楷小字道:“以箭还箭,血债血偿”。其字迹浅淡模糊,似是蘸血而写,在这昏暗的夜色之中,若非细看,几不可见。
“好哇,原来是那个老尼姑所为!”
李海虹这才明白了个中的缘由,当下捶胸顿足地,忿恨不已道:“肯定是半个月多之前,十八妹为了救我,一箭射死了巾木道士,那女尼今夜,就拿着它来报仇了!十八妹,此事因我而起,却害你丢了性命,我李海虹今生今世,若是不能为你讨回这个公道,誓不为人!”
“抱歉,李前辈,那偷袭之人已然走远,不曾留下半点儿痕迹。”
此时,一直追踪到了十里地开外,却是毫无收获的阿梨,悄然回到了众人的身边,满怀歉意道。
“不,以你的身法,立即跟进,追击良久,岂会无功而返??除非是那厮狡猾,斜逸而逃,让你追错了方向!”
李海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说着,也是就地纵身而起,站在树梢儿之上,环顾四野、团团而视,想要找寻仇人的蛛丝马迹,但奈何,除了夜风微凉、林木暗沉、荒野连绵,以及董懂哀痛的哭泣之声,又哪儿有什么踪迹可循呢?
“八哥,请节哀呀!”
风怀仁也是哀哀痛哭着,分别劝说他俩道:“六哥,你也不要再白费力气了。那贼人想是一箭得中,便即从侧面的方向,逃逸而去。只怕此时,早已去得远了。咱们还是先为十八姐办理好后事,再做计较不迟。”
“好吧,十三弟说得有理。”
李海虹这才跳下树梢儿,颔首惨然说道:“我须得发出暗号儿,告知帮中的兄弟姐妹。”说着,就向空中射出了一只烟火箭,“啪”的一声,散出了一大片耀眼的红雾,在这一方幽黑的夜幕之中煞是醒目,数十里地清晰可见。
阿梨低下头来,恰好儿正面对视着,那方淑华血淋淋的尸身背后,这是她首次见到如此的血腥场面,不由得心中一紧,倒退了一步。一直默不作声的朱振宇见状,当即不动声色地悄悄儿上前了几步,遮挡在了她的面前。
“老六、老八,出什么岔子了,为何发出求援信号儿?!”
过了许久、许久,随着马蹄“得、得”声响,从众人的来路之处,奔来了两个骑马之人,前面的,正是四海帮的老大甄仕男,后面的,则是一名年方十六、七岁,身着黄衫、白裙,腰系翠绿腰带的美丽少女。
“大哥,九姑娘,你们来啦!......”
风怀仁急忙迎了过去,肃容施礼道。
“风大哥!咱们许久未见,你怎么瞧见我,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呢?”
那九姑娘不待他说完,便翻身下马,撅着丰润的红唇,嗔怨他道:“是不是,不欢迎我呀?!”说着,便刻意地向他身后,使劲儿地张望了一眼。
“十三弟,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不是再三嘱咐过你们,要尽量地低调行事,切莫引人瞩目,好端端的,放什么信号儿啊?!”
甄仕男于夜色当中,没有瞧出俯身行礼的风怀仁脸上泪痕犹新,兀自劈头盖脸地,训斥他道。但等他抬起头来,便马上觉察出了不妥,扬鞭继续冲到了岔路之前,下马惊问李海虹道:“六弟,小董和十三弟哭什么?!十八妹为什么躺在地上,是受伤了吗?”
“老大,十八妹她、她......呜呜呜......”
“大哥,十八姐她,已经......没了!”
李海虹刚刚回答了半句,就再也忍耐不住地,呜呜大哭了起来道。尾随在后的风十三见状,只得跑上前来,替他说出实情道。
“什么?!怎么会?!这是何人所为,如今何在?”
甄仕男震惊不已地说着,并未立即上前探看,只是十分警惕地转动着脖子,巡视了一遍四周的环境道:“现在这里,可还安全吗??”
“啊?!十八姑姑,十八姑姑!”
倒是此际站在最后的九姑娘听了,痛哭失声地撒开了马缰,从风、甄二人的肩侧冲了过去,跪倒在了董懂的身边,拉着方淑华冰冷的双手,哀哀哭泣道:“你怎么了,十八姑姑?!九儿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高祖母!呜呜呜呜......”
而本就心痛难当的董懂见状,更是泪如雨下地,大放悲声道。
“董少侠、九姑娘,请节哀。”
阿梨看得心中很是不忍,也跟着他们一起落下了悲伤的泪水,便从朱振宇的身后走出,如此哀声宽慰道。接着,就向甄仕男拱手说道:“甄前辈,请放心,事发之后,我和李前辈已经先后仔细地查探过,敌方已经逃遁无踪,周围并无隐患潜伏。”
“哦,有劳独孤姑娘了。”
甄仕男这才大步走到了方淑华的遗体之前,沉痛万分地单膝跪地,潸然泪下道:“十八妹,大哥来迟了一步,对不住你了!”然后便回头,喝斥李海虹说道:“六弟,你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唉,都怪我!十八妹前些日子,为了救我,曾经一箭射死了巾木道士,所以、所以......”
李海虹于是一把揩去了泪水,哽咽说道:“那个该死的老尼姑,今天晚上,就拿着十八妹的这只利箭,也从背后,偷射了她一箭!”
“哦?!那如此说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此处,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最迟天亮之前,大家全都要分头撤离此处!”
甄仕眉头紧蹙地,起身说道:“小董,你也要节哀顺变,不要哭怀了身体,这几日,你还有重任在肩呢!——九儿,你赶紧劝劝他!”
“是啊,八叔叔,我爹爹说得对,你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切莫悲痛得太过了。”
那九姑娘便暂时收住了哭声,一逗、一逗地,劝说董懂道。
“嗯,知道了......谢谢你,九儿姑娘。”
不知为何,那九姑娘一开口,之前连李海虹都不放在眼里的董懂,竟是十分听话地慢慢止住了痛哭,沙哑着喉咙,低声致谢道。
“原来这位九姑娘,是甄前辈的女儿!”
阿梨心中忖道。
“哎,大哥,其余的兄弟姐妹,不是已经都赶到了附近,准备随时待命了吗?”
李海虹则颇为焦急地,向后方踮脚儿张望道:“怎么瞧见了信号儿,还没过来呢?”
“你不用等了,他们今天晚上,不会过来了。”
甄仕男沉声说道:“我和九儿在赶来的途中,见到脚力最快的十一妹,已经命她就地守着,拦住众人,命他们仍回原处,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妄动。”
“那怎么能行呢,大哥?!”
李海虹急赤白脸地,跳脚儿说道:“你还是赶紧召他们过来吧,先一起发送了十八妹,然后再商量,怎么为她报仇雪恨!”
“老六,你镇定一些,莫要如此地焦躁!”
甄仕男语气温和地劝说他道:“十八妹的血海深仇,咱们自然是要报的,但眼下还不是时候儿,咱们需得稍作忍耐,以大局为重才是啊!”
“那好歹也得先召齐了大家,为十八妹依足了规矩下葬吧?!”
李海虹仍然坚持说道。
“如今国难当前,万事皆可从权,只得暂时委屈十八妹了。”
甄仕男寸步不让、大义凛然道:“且待日后局面安定了,咱们再为十八妹补办得体的仪式,以寄心中哀思。十八妹生前,最是义高、德厚,向来引天下安危为己任,她的英魂不远,想来,定会同意我的做法儿。”
“是啊,六哥,我高祖母的为人,你最是知晓,只要是为了帮中的事务,便会把自身的一切,都置之度外。”
董懂此际也是抬起头来,含泪哽咽道:“你就依了老大吧!莫在她的遗体之前争执不休,让她的亡灵难安。”
“八弟,你别说了,我依你们就是!”
李海虹闻言,顿时心痛不已地望向了方淑华的尸身,慨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