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难不成......眼前的这个壮汉,就是阿梨吗?!”
朱振宇心中疑惑不已道。于是,揉了一揉眼睛,再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汉子,但见他身壮腰粗、牙暴胡长,皮肤糙黑、双目外凸,哪里有半点儿阿梨的影子?是以,登时摇头说道:“不,不对!你们别想蒙我,这绝对不是阿梨姑娘!”继而,又向董懂怒目而视,大声喝问他道:“喂,姓董的小娘们儿,你到底把阿梨姑娘,藏到哪里去了?!”
“朱公子,不得无礼!”
那董懂只是轻轻不屑地哂笑了一下儿,根本不予理睬。倒是那壮汉,连忙开口嗔怪他道。
“咦,阿梨姑娘,真的是你吗?!”
朱振宇闻言,这才一块儿石头落地地,吃惊大笑道:“你这个样子,谁能认得出哇,哈哈哈!”
“声音,声音!!我方才,是怎么教你的?!”
董懂却是转过头去,毫不客气地,厉声责斥“他”道。
“咳、咳......朱公子,闲话少说,天色已然不早了,咱们赶紧启程吧!”
那壮汉咳了一咳,果然换了一种腔调儿,粗声大气地挥手说道。其嗓音浑厚、粗犷,不仅与男声一无二致,甚至,还稍微地带了几许塞外的口音。
朱振宇一愣,慌忙凝神去看“他”的粗短脖颈:果真有一个突起的喉结。不由得又是一阵迷惑不解:眼见这壮汉,从头到脚、自里到外,完全便是一个西北豪客的模样儿,怎么可能是阿梨呢?
“‘猪一只’(朱易之)朱公子!莫要老是发呆、作愣的,快些上马,赶路吧!”
朱振宇正自满腹的狐疑间,便见那壮汉,很是熟稔地骑上了飞雪,对着他,大喝一声道。说着,就一抖马缰,催马飞驰向前道:“飞雪,驾!”
“哦,的的确确乃是阿梨,如假包换,不会有错儿的。”
朱振宇这才心中释疑地,连忙领先众人一步,骑马赶了上去,独自和“他”,并肩而行道:“欸,阿梨姑娘,那个姓董的小娘们儿,究竟对你施了什么法术,怎么把你,变成了这么一副巨丑的模样儿呢?!”
“朱公子,休得出言不逊!”
阿梨则回头看了一眼,跟随在后的董懂等人,依然用粗哑无比的男子嗓音,高声说道:“并且,我现在的名字,叫做‘蔷尚飞’,请你唤我一声,‘蔷’大侠。”
“‘墙上飞’?!人怎么可能,在墙上飞呢?不如直接叫鸟儿人好了,真真让人笑掉了大牙,哈哈哈!”
朱振宇大笑说道:“我不管,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仍旧喊你阿梨姑娘。再说了,哪儿有人姓‘蔷’的?”
“天机不可泄漏。总之,我现在,就是蔷尚飞,不是独孤阿梨,哈哈,哈哈哈!”
阿梨粗声说道。其笑声响如破锣,异常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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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之前。
阿梨随着董懂,走到了林木的深处,董懂便在一截儿枯木之前站住,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枯木之上打开:只见一只包裹里面,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儿,而另一只里头,则是一叠,各式、各样的衣物。
“喏,换上!”
董懂上下地打量了她几眼,在那叠衣物当中,选出了一套男人的衣裤,又取出一个针线包来,略微缝改了一番,往她面前一递道。
“是,董少侠,请稍候。”
阿梨接过衣物,到更偏僻一些的树木丛中,换上了这套,共有三件衣物的男装:一件内衬的米白色长裤,一件外罩的灰蓝色长袍,还有一件,浅褐色的无袖短上衣,即“马甲”。
更换之际,阿梨见这三件衣物,每一件内里,都缝有着厚薄不一、鼓鼓囊囊的丝绵布包,心中颇为奇怪。等换好之后,低头再一打量,见自己的身材,竟是粗壮了许多,而身上的衣物,仍是极为平整、合体,这才明白它们的用处。好在连日以来,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凉爽,所以,衣着虽厚,阿梨也并不觉得炎热。
“给,这里有一双宽大的鞋袜,你套在原先的外面,方和身材相称。还有,你的两只包裹,要一并包在这块儿青布之内,斜背在后。”
董懂手里提着一双黑色的厚重鞋袜,和一只青色的包裹皮儿,对更衣归来的阿梨说道。待她依言套上了,又手持着一把,雕花儿、刻凤的精美银梳,一指枯木道:“坐下!我给你收拾、收拾发髻。”
“这......董少侠,这个不敢有劳,还是,还是我自己......”
阿梨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别别扭扭,期期艾艾地拒绝他道。
“嘁,小丫头,你以为,我就这么稀罕替你梳头吗?!若非甄老大有命,我才懒得理你呢!”
董懂气哼哼地,将银梳一把拍在了包裹之上道:“行,你既然这么有能耐,那就自己把头发剪短、削薄,打理成男式发髻去!”
“是啊,我这又不是装扮好了,游街、玩耍去,大事当前,还避及什么男女之嫌呢?”
阿梨的心中,顿时羞愧不已道。又见董懂正气得呼呼直喘,便赶紧走到枯木之旁,坐下说道:“董少侠,请息怒——如此,就有劳你了。”
“哼,人不大,事儿不少,毛病,就更多了!!”
董懂“倚老卖老”地嗤鼻冷哼着,为她松开了发髻,提起一把精巧的剪刀,咔嚓嚓地,就是一通乱剪。
“啊,我的如云发丝!哎呀,心疼死我了!!”
阿梨眼见着自己的如云发丝,被他剪得纷纷飘坠而下,不禁心中大痛道。但幸好,那个时代的男女发式,长短相差甚微,加之董懂嘴里面虽然刻薄,然而手下却是颇为留情,因此,并没有剪去得太多。
“嗯,这就差不许多啦!”
不消片刻,董懂为她梳成了男式发髻后,打开了那些瓶瓶、罐罐儿,从内中挑出了各色的颜料粉末,倒在手心,调和成稀泥之状,不住地在她脸上、颈中、手腕儿和手上,一顿涂抹,直直地忙活了大半天,这才后退了几步,如此观望着她,点头说道。
“得,成了!”
接着,董懂又为她,一一粘上了假眉毛和假胡子,一拍双手后,取出铜镜,给她照了一照,得意洋洋道:“瞧瞧,还不错吧?!”
“啊?!这还是我吗??分明是一个,又黑又丑的粗鲁汉子啊!”
阿梨站起身来,向镜中一瞧,只吓得往后,一缩脖子道。
“诶呀!汉子说话,能像你这么娇滴滴的吗?”
董懂摇头叹气道:“也不知道改改腔调儿!白长了一副,聪明的皮囊!”
“嗯、嗯......是,董少侠,现在可以了吧??”
阿梨清了一清喉咙,捏着嗓子说道。
“可以个头哇?嘻嘻嘻!你是太监吗?!更加不伦不类了!”
董懂捂嘴失笑道:“光捏着嗓子,有什么用啊?我教给你一个诀窍儿吧——你试着把内力从丹田之处提起,声音越浑厚,所需的内力越多,否则反之;千万莫要直接发出,要先停在胸腔之内,酝酿、调节之后,再开口说话。”
“咳、咳......啊、啊,啊,啊!......”
阿梨依言而施,果然奏效。初时还不太自然,董懂又在一旁,悉心指点了一番,很快也就学会了。
“嗯,光是声音像还不行——你来走上几步,给我瞧瞧!”
董懂见状,又对她发号施令道。
“董少侠请看,这样,可以吗?”
阿梨于是斜背着包裹,故意学着男人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道。
“可以你个狗头哇可以!”
董懂不忍直视地,挥手痛斥她道:“过了,过了!!这‘马甲’之道啊,从来都是过犹不及、适度为佳,越是平凡普通、不起眼儿的存在,便越是得其精髓。穿上‘马甲’,乃是为了避人耳目、掩饰真身,你走路这么招摇,岂不更加引人注目吗?!你收敛一些,再走几步看看!”
“哦,那......这样呢,董少侠??”
阿梨依他所说,重新走了几步道。
“嗯,甚好!现在,你师父都应该认不出你了。”
董懂点头,表示满意道:“记住,你的身份,乃是西北来客,姓蔷名尚飞,言谈之间,要略带几分塞外的口音。”
“‘蔷’?这个姓氏,怎么这么古怪呀?”
阿梨心里默默嘀咕着,生硬着舌头,粗声大气地拱手说道:“今日有缘,初次相会,董少侠,在下蔷尚飞,这厢有礼了!”
“厢、厢、厢,香什么香啊?!”
董懂气得,直翻白眼儿道:“你言辞之间,这么文绉绉的,哪儿象是一个豪放之客啊?形似而神不似,烂泥扶不上墙!——从现在开始,你越少开口越好,不然,很快就会穿帮儿、露馅儿了!”说着,提起收拾好的包裹,往回便走。
“嘿嘿嘿,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我师父了,即便是细心的婆婆和我对面而立,只怕也是认我不出!”
阿梨不以为意地暗自好笑着,忽然心内忧虑不已,不禁脱口而出道:“可是,董少侠,如若是天下之人,个个儿都这么穿起‘马甲’来,大家互相不识、彼此欺骗,人人都活在假象当中,那岂不是......太过可怕了吗?!”
“呵呵呵,易容之术虽然巧妙,但毕竟只能遮掩一时,经不起细观、近察。只要用心明辨,真、假之间,其实并不难分。”
董懂哂然一笑,停下脚步来,不以为然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同一件‘马甲’不可久穿,须得常换、常新的缘故。”
“哦,原来如此。”
阿梨释然拱手说道。心中不由得甚是期待道:“不知,他为我预备的下一套装扮,又是什么呢?”同时,也深深地生出了敬佩之意道:“这位董少侠,举止虽然女里女气,脾气也有一些左性,不过,易容的本领,确实是神乎其技、不同凡响。”
“再说了,你以为,你平时看到的,没穿马甲儿的所谓‘真实面目’,就当真是他人的真实面目吗?!”
阿梨才刚这么想着,就听董懂一反常态地,对着自己,郑重其事道:“小姑娘,风怀仁那个小白脸儿,不是什么好饼,你须得离他远一点儿才行。”
“胡说!人家风少侠,一直对你以礼相待、赞不绝口,你却这么卑鄙无耻地背后诋毁人家,相形之下,人品立见高下。”
阿梨的心中,立时反感不已,暗自思忖着,冷冷淡淡道:“哦?何以见得?只怕......未必如此吧?!”
“哟~,怎么,你这么护着那个小白脸儿,是不是也对他见色起意,春心荡漾了?!”
董懂听她的语气当中,满是讥讽之意,不禁一翻白眼儿,冷笑说道:“哼,我呸!又是一个,有眼无珠的二傻子!”愤愤言毕,迅速地走到前面,再也不肯回头搭理她了。
“董少侠,请您自重,非礼勿言!”
阿梨听他说得甚是难听,不由得正色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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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兄弟’,咱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本该尽早住店休息,不过,再走二、三十里路,有一处我们四海帮的秘密住所,我大哥希望咱们,今晚能够赶去那里,和驻守在彼处的十八姐,如期会合。”
阿梨等人快马加鞭,直到天色将黑之时,方才赶到了沧州的边界之处。风怀仁骑在马上,扭头儿对着阿梨说道:“不知你的体力,能否支撑?”
“回风少侠,我倒无妨。如今天长夜短,正该趁着余光未暗之际,多走一些路程。”
阿梨迟疑了一下儿,回头瞧了一眼,勉强跟在马后的朱振宇,尽量小声说道:“只是......恐怕朱公子,需得休息一会儿才行。”
“啊,对!都是风某思虑不周了,还请独孤姑娘和朱公子莫怪。”
风怀仁回头瞥了一眼,恍然醒悟地点了点头,同样低声懊悔说道。随即,就停马扬声说道:“六哥、八哥!小弟近来体力欠佳,如今又累、又饿的,咱们不如停下歇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