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玉再次拿起毛笔,奋笔疾书,燕辞晚凑过去看,见他将谢礼勾结五神教、贩卖人口之事写入奏折之中。
窗外太阳渐渐西斜。
阿丰敲响房门,他将刚煮好的热茶放到书案上,顺手拿走了那盏已经冷掉了的茶。
此刻奏折已经快要写完了,谢檀玉放下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忽然开口问道:“他还在外面吗?”
阿丰动作一顿,茫然问道:“谁?”
“柳清光。”
阿丰立刻回答:“看不到他的人影,不知他是离开了,还是躲起来了?”
谢檀玉再次陷入沉默。
阿丰小心观察他的神情,试探性地问道:“使君是要见他吗?”
过了好一会儿,谢檀玉才吐出一句话。
“我不能见他。”
阿丰不明白这句话其中的含义,他只知道使君没有要见柳清光的意思。
旁观的燕辞晚却从这句话中猜出了谢檀玉的心思,他并非不想见,而是不能见,他是迫于无奈才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拒之门外。
谢檀玉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也不知圆荷现在怎样了?她病得很重么?”
阿丰很意外:“使君是想让人去看看夫人么?”
谢檀玉回过神来,放下茶盏说道。
“算了,我与她缘分已尽,没必要再去打扰她,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不要与外人提起此事,以免给她惹来麻烦。”
“是。”
房门被重新合上。
燕辞晚看到谢檀玉从袖中拿出荷包。
这一次,他打开了荷包,从中取出个小小的香囊。
香囊是月白底色,上面绣着含苞待放的荷花。
谢檀玉望着掌心里的香囊,似是想起了遥远的过往,情不自禁地念道。
“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
燕辞晚猜测,圆荷是他妻子的名字,而这香囊应该就是妻子所赠。两人和离已经二十多年,他依旧小心珍藏着香囊,说明他心里其实对妻子还有情。
有情却不能相见,这其中必然是藏有苦衷。
谢檀玉解开香囊的细绳,将里面的香料倒出来,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这些香料都已色泽暗淡,完全没了香味。
他拨开香料,从中找到一缕被缠在一起的头发。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头发,眼中是浓浓的怀念与愧疚。
“圆荷,此生是我负了你,若有来生,我定会倾尽所有偿还你。”
他将头发按在自己的心口,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过往。
良久过后,他睁开眼,将头发和香料放回香囊中,而后把它装入荷包,放进书案下的抽屉里。
房门忽然被敲响,阿丰拎着个包袱走进来。
“使君,这是狱卒从宁辞身上搜走的物品,请您过目。”
谢檀玉打开包袱,目光从那些物品上逐一略过。
当他看到那枚熟悉的白玉佛牌时,神情微微一变。
他伸手拿起佛牌,仔细观察,眉头一点点皱起,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阿丰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佛牌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佛牌暂且放我这儿,你把剩下那些东西拿去还给宁辞,若她问起佛牌去了哪儿,你就说你不知道。”
“是。”
阿丰等了会儿,见使君没有其他吩咐,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此时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谢檀玉拿着佛牌,眉头紧锁,似是在思考这枚佛牌为何会在宁辞手中?
他想了许久,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喃喃自语道。
“这或许就是天意。”
他攥紧佛牌,将阿丰叫进来,吩咐道:“你去一趟永春院,把萧六郎叫过来,我有事要跟他说。”
阿丰看起来很疑惑,不明白为何要这么晚把人叫来书房?
但身为仆从,阿丰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他老老实实地应道。
“是。”
在阿丰离开后,谢檀玉攥着佛牌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看起来他的心绪有些乱,他时不时地就要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着急人怎么还没来?
一阵脚步声靠近。
他以为是萧妄来了,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开门,却见外面站着的人竟然是谢初颂。
他先是一怔,旋即皱起眉,不满地教训道。
“我不是让你在自己的屋里好好待着么?!”
谢初颂显然是刚刚哭过了一场,眼睛红通通的,她哀求道:“阿耶,我实在是睡不着,我满脑子都是徐家的事情,求求你,告诉我真相吧。”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不要再来胡搅蛮缠了。”
谢檀玉说完就要转身关门,谢初颂伸出手抵住房门,一副非要知道真相不可的架势。
两人这样僵持被人看到了不好,谢檀玉只得退一步,让她进入书房。
“不管你问多少遍,我都还是那个答案,永远都不会改变,你不必再浪费口舌和时间,赶紧回去。”
谢初颂的声音非常沙哑:“如果当年徐家灭门之事你也有参与,那你为何还要收养我?”
谢檀玉面沉如水:“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徐家的事与你无关!”
“若真的无关,你就告诉我,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谢檀玉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他指着门口的方向呵斥道:“滚出去!”
谢初颂定定地注视着他,即便她极力克制,仍忍不住流露出了恨意。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么敬重你,不管别人如何评价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世上最好的人,我视你为此生最重要的亲人,你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愿告诉我。你明知道这个真相对我而言无比重要,你看着我痛苦挣扎,却能坐视不理,阿耶,你真的有把我当成家人看待吗?你对我可曾有一丝丝的真情?”
谢檀玉面无表情地说道:“若你还听我的话,我自然会把你当成家人爱护,可若你还是如此胡搅蛮缠,那我只能当做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句话比史上最锋利的刀更加伤人。
谢初颂本就痛苦不堪的心,一下子就被扎得鲜血淋漓,恨意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
原来在他的心里,他从不曾真正地将她当成家人看待。
她的挣扎和痛苦,全都是一厢情愿。
汹涌的恨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急需要一个发泄口。
她忽然抓起书案上放着的裁纸刀,狠狠刺向谢檀玉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