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有市舶司,按说有的是船,却让蓝珪问自己要船。这是试探,还是想偷偷跑?也许二者兼有之,后者几乎是肯定的。皇帝可不能跑啊,一跑士气全垮了。
这大宋,真是烂到根了。王有志安慰自己说,也有好的一面,现在就连官家也要求到他头上了。于是他说:“一千料以上的,二三十条船没问题。现在正值北风,去台岛也不过五六天的事。”
他看着大喜过望的大太监,说:“逃终究不是办法。我们逃到台岛,难道金兵不能追到台岛?”
蓝珪垂头丧气地说:“上次还有韩王有岳帅,现在.......”
王有志心想现在知道后悔了,他挺身而起说:“韩王岳帅虽然不在了,但有刘帅有虞副使,有李宝李显忠,还有区区不才!请都大总管通传官家,有志求见。”
蓝珪苦着脸说:“陈康伯他们几个正在逼官家亲征,你就别去添乱了。”
王有志微微一笑:“都大总管放心。咱们两手准备,先立足于打。实在打不赢,我也能保证大家都能到台岛。亲征不过是去建康,建康有好几个码头.......”
蓝珪心领神会,赶紧跑去御书房,王有志马上就得到召见。进去一看,陈康伯等几个重臣都在。现在重臣当中基本都是主战派,或者抵抗派了。
赵构感到压力很大,刚才蓝珪跑来说:王有志求见,提出尽量去打,同时做好逃跑的准备。表示亲征,去建康坐镇。打得赢当然好,打败了就在建康直接坐船走。这个建议倒是很合他心意。
他当然也盼着等打赢,毕竟逃到海上去,日子也难熬。就说逃到南洋去,他一直觉得台岛跟南洋没啥区别,那边瘴气多,自己年纪大了,说经不起折腾,说不定很快就死了。不过现在看来,哪能打赢呢?
他忽然又想起王有志曾经“大破金兵一万精骑”,以前不信,现在他又觉得应该是事实,于是马上召见。
王有志进来后,当然是先谢恩,然后坐到一边。他是最后一名参政,不能主动发声。
陈康伯接着说:“臣等全家都留在临安不动,誓与临安同存亡。浮海避敌,万万不可。官家一走,士气就崩,人心就散,事情就怕要不可收拾了。”
接着好几个重臣都站起来表示家属留在临安不走,请官家亲征。
赵构忙问:“德义怎么看?”
王有志赶紧站起来说:“各位重臣所言极是,臣窃以为建康虎踞龙盘,乃六朝古都,乃江南最要紧的地方。官家如欲亲征,不如到建康坐镇。”
赵构听了连连点头。陈康伯等人一看,王有志果然是宠臣。他们说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官家也不想同意。王有志三言两语,官家就认可了。一样的话,他说了官家就听。
王有志接着就开始表演,他一撩崭新的二品官袍,跪下说:“王权懦弱无能,理当撤职查办。臣保举御营先锋都统李显忠接替王权为建康都统制。保举枢密副使虞允文巡视长江沿岸防务,便宜行事。
臣编练归正民兵新军,已有小成,愿率新军负责太平州南岸防务,定叫金贼有来无回。”
李显忠接替王权,这个赵构是同意的。李显忠的骑兵是赵构压箱底的精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带到南洋,李显忠这个激进的主战派对自己还能有多少忠心,都不好说。
但虞允文一介书生,也就跟王有志他们一起打了一群乱民,能行吗?而且王有志保举的都是跟他一起剿灭简明会的人,他们三个是不是暗中成为一伙了?要是的话,他们文官武将,有钱有权还有兵,那这股势力可太大了。
他正犹豫着,王有志大叫:“此三事如有闪失,臣请斩全家!臣五年心血,都在长江南岸。一旦金兵过江,万事皆休,臣若不能打退金贼,宁愿死在阵前!”
众人不禁动容。虞允文身为枢密副使,也在场,他赶紧也跪下说:“若臣不能挡住金贼,也请斩全家!臣与誓江防共存亡!”
赵构一想,原来王有志他们是真要拼命,不是勾结起来要干什么。王有志大概是舍不得他建的那些工厂。到底是商人出身,舍命不舍财。
忠臣啊忠臣。赵构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能打赢当然好,打不赢,看样子王有志多半要战死了。南洋都是他的地盘,赵构也担心逃过去,王有志会不会成为秦桧第二。
不过出于习惯,他还是说:“两位卿家快快请起。有忠臣良将如斯,何愁金兵不破?虞卿毕竟只是副使,叶卿乃是枢密正职,岂能不亲临前线?
拟旨。着知枢密院事叶义问督视江淮军马,枢密副使虞允文参谋军事。中书侍郎王有志率新军协防,共参机宜。御营先锋都统李显忠为建康都统,统管江淮军马府。王权撤职拿问。”
王有志一想,这皇帝还是信不过他,或者信不过有兵权的。如果就他和虞允文李显忠,他是参政,职务最高,自然以他为主。
现在赵构又派了叶义问,他是枢密使,虽然品级相同,但位置更重要。而且枢密院是负责军事的,自然要以叶义问为主。
问题是这个叶义问一点军事都不懂,业绩是出使金国,最终确定完颜亮必定南征。他官大,很多大程度是因为叶家不论在南北,都是大士族,必须安排。
大宋的皇帝就是这样,不想事情能不能做好,而是首先想制衡,都成条件反射了。在场的各位重臣都齐声称赞官家圣明,长江防线固若金汤。
一干人都退了出来。皇帝也没留王有志,这样他就没机会单独说银行的事,只好托蓝珪去说。等了一会,蓝珪出来说官家知道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王有志觉得自从股市暴跌后,几乎所有人包括官家夫妇都对自己态度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原来有多喜欢自己,现在就有多恨自己。要不是自己还有船,说不定现在都被抓起来了。
回到家,听吴翠翠说一接到信就马上下令都歇业了。储户都发了号码,哄回家去,让明天再来。然后问:“你真从户部挪了银子出来?”
王有志说:“那怎么可能?就那一袋是银子,其他里面都是砖头。”吴翠翠大笑:“我就知道你会耍诈。”
王有志唉声叹气:“今天银行挤兑勉强应付过去了。晚上王权弃城逃跑的消息就会传开,肯定没人再信那些花言巧语了,明天挤兑的人会更多。”
吴翠翠有点小得意地说:“应该不会。今天在里面造谣煽动的泼皮,都被我的人跟踪抓起来了。”
王有志没好气地说:“人家不会再雇另外一帮泼皮?再说明天也行根本不用雇了,金兵已经打到了长江边上,大部分人都想赶紧提了钱逃走了。”
在江南做事真累啊,就好像陷到泥坑里一样。每走一步,都有很多烂泥抱着脚,不让拔出腿去。他不由得怀念起在北方的时候,在那边怎么干就怎么干,哪有人敢使绊子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