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孕晚期,越发爱睡觉,今夏的孕晚期,胃口给撑大了。
她往日都不是一个计较吃喝的人,现在开始馋一些零食,要喝奶茶饮料,要吃川菜粤菜,想到什么就必须让厨房做出来,这可难为了厨师,许多菜都没尝过,根本不知道什么味道。
韩以歌这边的“朋友”陆续上岛,暂时还没有时间照顾今夏,吩咐郑悠悠一切按照今夏的意思来做。
短短一周,光飞出去采买的直升机就五趟,连国内的法律都买回来了,仍然不能满足今夏的胃口。
有了这个要那个,要了那个又想起了另一个。
这一日,今夏一早上醒来,要吃油条喝豆浆。
“还有酸菜,你叫厨房去做。”
这在郑悠悠眼里完全是在为难她,油条好说,但是豆子没泡,酸菜也没有腌,哪里能三十分钟内找来?!
她有心和今夏商量明天吃,但今夏简直就是一个不讲理的领导:“这是你的问题,我作为韩太太想吃口东西,你也要阻拦?那还不是你能力不达标?!”
“你也是国内长大的人,你不知道国内的食物是什么?你为什么不提前准备?”
一波三连问,把郑悠悠订在一个无法反驳的境地,韩先生很宠她,就算告到韩先生的面前,韩先生也只会开心今夏开始有要求了,通知指责她照顾不好韩太太。
郑悠悠那个苦呀,说不出来。
因此在韩太太又一次走向厨房的时候,郑悠悠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去自己做。
一群厨师一字排开,看着今夏在灶台上忙活,小小的韩言星在旁边给她打下手,完全不需要他们。
两个人的早餐,其实很简单。
小白粥,自己炒的酸菜,还有一个炸鸡架。
味道不如店里卖的好吃,但也不错。
韩言星跟着今夏吃这些,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吃不下去。
“必须吃,这是你妈妈从小吃到大的东西,你也要习惯。”
今夏强迫他吃,要求他必须养出一个国内的胃,不能什么东西都向国外看齐,他会缺少很多乐趣。
韩言星听见母亲,便不再反抗,每天跟着今夏瞎闹腾,他的每一顿饭都是今夏亲手做的,她好像很喜欢带着他。
吃国内的菜,学国内的文字,读国内的法律条文。
但他发现今夏根本就不爱干这些,教他认识中文的时候,他还有些精神和耐心,对他十分严格,有一点不好就要打手心,可每当他开始读法律条文,她就昏昏欲醉,打瞌睡。
这一次,韩言星发觉今夏睡着了,停住嘴,坐在她身旁。
周遭安静下来,今夏却突然惊醒。
“怎么停下来了?”她强行支起脑袋,问:“哪个字不认识?过来我看看。”
“不是,只是您睡着了,不想打扰您。”
韩言星实话实说,这些字对他来说很简单,或许词不理解,但不影响阅读。
“没关系,继续。”
今夏又躺回去,继续休息。
半晌,都没有听到韩言星的声音,今夏又睁眼看他。
却见他将条文合上,道:“不想读了。”
“为什么?”今夏不接:“很枯燥?”
当然枯燥,她都听睡着了。
“我用不上,我现在离开这座岛都困难,我也不是国内的人,不可能在国内当律师当法官,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最没用。”
就算他把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东西出了国,也不适用,更用不到他身上。
“懂法律,不代表要成为法官或者律师。”今夏也不生气他的叛逆,把书拿起来,扣在自己脸上:“不想读,就算了。”
韩言星不明白她,一碗白粥她都强迫自己吃,现在为什么不让他读了?
可他却见书下的脸上,划下一滴泪,顺着下巴流进她的锁骨,最后或许到了胸口,又或许还没到,泪已经干了。
韩言星大着胆子,举手,拿下书,书上已经湿了大片,那一滴泪是纸张吸收不了才落下。
他好像,懂了她心中的苦。
妈妈说:这世上,最苦的就是她了,要听她的话,她会把他送回家。
因为,只有她没错。
将书放在阳光之下,韩言星的声音,从刚刚断掉的部分,又开始缓缓往下读。
从人权,到受害者,一字不漏。
今夏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当他读累了休息,她才缓缓开口:“总有一天,你要回到你的国家,这些法律,不是让你当法官,主宰别人的命运,而是让你在弱势的时候,不被人肆无忌惮的杀掉。”
“你才有一条活路。”
有点深奥,韩言星没有再问。
但他知道,她在给自己找活路,留在这里,他就要沾染韩先生的生意,那些生意在法律里都是死刑。
妈妈说,她原本的爱人是个警察,最喜欢用法律解决困难,却也因为太过正直,玩不过韩先生的阴险毒辣,她才会被强迫到了这里,和爱人相隔。
或许她根本没睡着,只是通过这些条文,怀念曾经的爱人。
……
下午还舒舒服服的说话,晚上今夏还给他做晚饭吃,韩以歌不在的每一天,他们像母子一样相处。
吃完饭,韩言星回房间继续学习,还不到睡觉时间,他却听到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往日韩言星根本不在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今天他的心异常慌乱,总感觉是韩太太出了什么事。
他打开门跑出去,却被女佣拦住:“小少爷,暂时不要出去,外面正在戒备。”
韩言星更加慌乱:“怎么了?”
“嘘!”
女佣将他抱回房间,才小声说:“太太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怎么地摔了一跤,早产了!”
早产?!
“呀哎,就是很危险,女人生孩子没到时候,万一生不出来就要剖腹产生,到时候是死是活都说不清。”
女佣不想让韩言希去触霉头,万一韩太太有什么三长两短,发疯迁怒,对韩先生说因为讨厌韩言希而影响情绪,那个时候韩言希不但要死,连她也会被连累。
“您就待在房间里,别乱跑。”
这样最安全。
韩言希挂念今夏,可是他挣脱不开女佣的牵制,只听见外面许许多多的人来回奔跑。
他感受到无力,自己真的是个弱者,连女佣也挣脱不了。
可是,她会死。
韩言希不想让她死,在这里,只有她会关心他,两次都是她救了自己,她是唯一关心他的人。
他不能坐以待毙,趁女佣不注意,抱起桌上的书就往外跑。
外面戒备三言,三步一个保镖,所有的女佣都聚集在今夏门口,隔着墙,韩言星还能听见她的叫声。
痛苦,无助。
他想到下午她眼里的泪,抱紧了书,提起勇气对郑悠悠说:“让我进去,我读书给她听。”
郑悠悠被方策赶出门,任何人不都让进,现在更不能让韩言星进。
“你别添乱了,里面全都是医生,进去读书她也听不见。”
韩言星坚持,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进去,正巧门打开了,方策戴着口罩出来,喊郑悠悠:“韩太太要听读书,去把那个小孩儿叫……”
他看见韩言星,指着他叫他进来:“就是你,快进来!”
这样关键时刻,没人敢阻止,韩言星抱着书进去,里面已经被处理成无菌室,今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四个护士围着她看生产情况。
韩言星不懂女人生孩子,他看着一团团带血的棉布从下面被取出来,整个人也紧张起来,翻开书开始读条文。
希望她能够舒服一点。
她的声音大,韩言星的声音就更大,一定要让她听得见,要让她知道还有人在她身边。
忙忙碌碌,韩言星不记得自己喊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嗓子眼像着火了一般,里面有一块砂纸在摩擦,每说一个字都刀割一般的疼。
方策越来越忙,准备了许多药剂在她身边:“再加把劲儿!实在不行,就得准备刨腹产!”
今夏一直在摇头,咬着牙硬扛:“不行,不行。”
韩言星不知道什么“不行”,只能让自己专注在书上,她不能死,他不想让她死。
他们都忘记了疲惫和疼痛。
只听方策一声:“出来了!”
婴儿的哭声,带来新的希望。
窗外,火红的日光,缓缓露出完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