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争吵
不知是不是抱过了缅因猫的缘故,尹漱再去抱耶耶总觉得怀里的宝宝透出一股怨气。
甚至能从他那张毛绒绒的大脸上看出并不存在的两条撇下来的眉毛,那模样简直委屈极了。
狗的嗅觉向来比人灵敏,就算洗过澡了,也无法完全将证据毁灭。
在单纯的小狗眼中,他的主人就是背着他有别的狗了,他很伤心,然而不通人语,只能生闷气。
尹漱竭尽全力去安慰这个宝贝的狗儿子,提升他本就高级的伙食,给他买更好的项圈,玩具更是成箱地往家买,还一天三次地亲自带他出去遛弯。
要说小狗就是小狗,短短三天,耶耶被哄得找不着北,早就不怪妈妈了。
然而尹漱却不由得想到了孟引桢,他一次次地出面去和闻樵这个顽固分子交涉,看上去是结束了,处理好了,但尹漱知道自己或多或少地还是和闻樵有了许多不必要的接触,孟引桢心里必定不好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没有傻傻的耶耶那么好哄。
更何况,尹漱不傻,她知道那日孟引桢的话是骗她的。
她心思细腻,知道没这么简单,但她没戳穿,毕竟到时场面真的会很难看,闻樵对孟引桢来说是无妄之灾,他是理智,但不可能保持到底,爱情里更多的还是冲动。
她担心孟引桢做出傻事,而那根本不值得。
尹漱自从暂时放下工作,自在地过了一段日子后,也变得没那么紧张尖锐了,也不想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多费心神,但她不是没心肝的人,她把孟引桢的每一次纠结焦虑都记在了心里,不仅仅是闻樵,更有她自己,她的父母,她的工作。
婚礼上确实宣誓了,不论疾病,不论艰辛都要同舟共渡,携手一生,但也不能毫无节制地向对方索求,谁都会有受不了的一天。
尹漱塞着耳机,坐在院子里思索了很久,杯里的红茶早已凉透,耶耶趴在她脚边,晒着太阳已是舒服地睡去。
突然一阵风过,吹散了花瓶里的花,花瓣随风而去,不知所踪。
尹漱缓缓回过神,无力地向椅背上一靠,这件事好像就是无解的,不论他们付出多少努力,都是打水漂罢了。
电脑屏幕忽地亮了一下,邮箱图标上多了一个红点,尹漱顺势点了进去,原来是学校的offer下来了,五月她要去斯坦福念为期一年的社会学硕士课程。
还记得他们刚认识时,尹漱谈到吕芊,说她爸砸钱送她去了斯坦福,孟引桢二话不说也要砸钱送她去,仿佛有一种家长的气势,别人家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得有。
那时,他们认识才多久啊?孟引桢就已有一种为她赴汤蹈火的架势。
尹漱面露微笑,感叹时间的奇妙,垂眸关上了电脑,往室内走去,耶耶慢一拍,但也摇着尾巴很快跟上。
看了眼时间,尹漱开始进厨房糊弄起晚饭,好在孟引桢教过她几次,现在她煎牛排的手艺也算能看。
刚打开冰箱门要拿食材,就进来了电话,是以前的经纪人。
因着有上一次的复出拍摄,陆陆续续的又有许多品牌和杂志伸来合作的橄榄枝,尹漱都礼貌而有余地地推了,这次她也打算这样。
哪知经纪人一口驳回了她的想法:“其他的确实可以不要,我们也有精挑细选的资格,但这个可不一样,这是比奢侈品还要奢侈高级的跑车,为什么不接?”
“我说话比较直接,你能接受上次的复出,是不是表明你内心深处还是渴望t台,摄影棚的?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何不为自己多争取一些筹码……尹漱,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在家呆了多久了?该回来了……”
模特行业真正符合“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哪怕你只空白了几个月,都有可能成为这个行业里昙花一现的过去式,不管你以前有多辉煌耀眼,彻底沉寂也只是眨眼间的事。
尹漱一愣,沉默了片刻,最终答应了下来。
她甚至还不务正业地去拍了两部电影,虽然作为配角反响热烈,甚至有压过主角的势头,但归根结底她不能再这么任性妄为下去了,总要找到自己接下来的主心骨,模特和电影总要二选一,读研是板上钉钉了,能与之兼顾的似乎只能是模特了。
人还是不能太贪心了,可是还有好多事没解决,尹漱感觉自己像个气球,濒临爆炸的边缘了。
对面的经纪人不禁唇角一扬,“这才对,正是拼的年纪,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才能……”
尹漱放下手机,又去开冰箱,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感觉很乱,千头万绪的,像是被丝线缠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砰”地一声合上冰箱门,又是进来一个电话。
“汐汐快来复恒,这里能看到你的广告……视野特别好……”
孟引桢很少用这种欢快的语气说话,尹漱知道他把她说过的所有话都放在了心上,并马不停蹄地付诸行动。
她心里开心,却不由得微微皱眉,总担心他太累了。
“好,等我过去,不过别等我吃饭,你先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电话那头孟引桢笑出了声,尹漱却更觉愧疚。
她很快换好衣服,安顿好耶耶,驱车前往复恒。
明天是周六,大楼里人不是很多,钢筋混凝土和巨大的玻璃幕墙把这里隔绝成一种宇宙般静谧的空间。
尹漱输密码进了孟引桢办公室,他还在伏案工作,一手按在键盘上,一手指尖点在文件上。
他这里所有布置与细节都有专人负责,但尹漱还是顺路带了束鲜花过来,她动作很轻,没有打扰他,眼神在室内环顾一遍,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放下,一盆端庄高雅的蝴蝶兰,是少见的冰蓝色,散发着浅淡的香气。
“再等我五分钟……”孟引桢抬手看了眼手表,笃定地对尹漱说。
尹漱抱臂站在落地窗前,眼神居高临下地落在自己的广告上,她顿了一下,才笑着望向孟引桢,“没事……”
孟引桢望着她的侧影,总觉得她今天有些逃避自己。
她的头发相较前几个月为了拍摄而剪的短发已经长了不少,此时束成了马尾,柔顺地垂着。
一身全黑的香奈儿套装更显她疏离清冷的气质,好在戴了条长长的珍珠项链,温润的光泽中和了她此时此刻的冷淡。
不过她这样的气质似乎很适合当一个年轻的掌权人。
孟引桢闪过一个绝妙的念头。
尹漱第一次花这么长时间审视自己——镜头下的自己,这是一种第三者的视角。
她恍然间看穿了自己,她与所有在红尘俗世浮沉的人一样,渴望最世俗的成功,事业学业爱情她都想要最完美的,所以她不断地透支自己,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什么领域都要插一脚,但在不知不觉间,她的这种不顾一切的劲头已经波及到了别人,孟引桢在无形间被动承受了很多。
尹漱清楚自己在很早以前就做好打算,要和孟引桢分开一段时间,给他一些空间,不要总是为了迁就她而如履薄冰,然而他太温柔了,像和煦的阳光,宽容,细致,轻易就让她晕头转向,最终变成了一个自私,只知享受的人。
而现在闻樵的事又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她……尹漱突然有些崩溃,那串话像长了腿一样,眼见着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引桢,我想……我们要不要……”
两人同时向对方走过去,俱是一愣,最终还是孟引桢走到了尹漱跟前。
“怎么了?”
“……没什么……都忙完了?”
尹漱说着,上前一步,抱住了孟引桢的腰,“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她仰着头,很真挚也很郑重地说。
“我知道,读研的事对不对?这不用商量,读个书怎么了?尽管去……”
孟引桢忙了一天,彻底从工作中抽身后,脸上满是放松惬意的笑。
“不是这个,我是说……”
尹漱又犹豫了,临门一脚,她又定住了,视线被孟引桢下巴上冒出的细密的胡茬吸引,这是他繁忙劳累的证据,虽然也有一种别样的荷尔蒙爆棚的性感。
她知道他最近一直泡在复恒的办公室里,新型止痛药的三期临床试验已经结束,再把各个关卡梳理打通,就可以上市,然而这个过程却不是只言片语可以概括的,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应酬与不厌其烦的演示说明,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那是什么?闻樵吗?放心,我不是很在乎……”
尹漱心口狠狠堵了一下,她真不愿孟引桢说出如此退让妥协的话,他不该这样,是她一再地让他狼狈。
她握紧了拳头,憋着一口气,最终归于平静,说:“引桢,要不趁着我去读书的这段时间,我们分开,等我把闻樵的事,还有我自己的各种事处理好,我们再……我觉得你太累了,我担心你……”
孟引桢以为她开玩笑,笑着把尹漱拦腰一提,提到了自己身上,回应她道:“你去读书我们本来就变成异地了,不用特地说,我会按时去见你,我舍不得累着我的宝贝……”
孟引桢手往尹漱的肩膀上一按,把她合到了自己的怀里,他就这样抱着她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慢慢走动,还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这几天都没能早点回家陪你,从明天开始我会一一补上,好不好?”
这样的孟引桢正是尹漱最抗拒不了的,她在这个温柔美丽的深潭里已经放纵太久了,不能再迷失了。
“我是认真的,我们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好不好?”
尹漱伸手,想推开孟引桢的怀抱,头顶却传来他的低沉的声音:“汐汐……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所以我要去处理,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孟引桢把人放下,有些哀怨地看着尹漱,说:“汐汐……为什么不能是给我一点时间呢?你为什么还是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我难道不可依靠吗?”
这是孟引桢最害怕的事,他所有的安全感都源自尹漱的信任以及对她不求一丝回报的付出,他喜欢这样,他想永远这样。
“不是,你当然可以依靠,但是你难道没有发觉我变得越来越自私了吗?我变得什么都想要,模特,电影,读书,一个不落,我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你要接管复恒,甚至很久以前我还说什么生孩子的事,但似乎都没什么结果,反倒让你忙得团团转……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孟引桢有些不可置信,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自私这个词怎么会和尹漱联系在一起?
“是不是有什么人去找过你?我爸妈?他们说了什么?汐汐……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处理……”
他有些急了,拉住尹漱的手,把人拉到跟前,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答案。
“不是他们,是我自己,是我太自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当看到你今天在办公室为了复恒殚精竭虑,我才知道我的浅薄,我完全不能胜任,我只会把这个倾注了你心血的公司搞砸……”
“你其实也不必把什么都奉送给我,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
不需要……
孟引桢心里一惊,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汐汐,关于复恒,我想向你坦诚一件事……也是那个人提醒了我……”
孟引桢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不断地在其中徘徊茫然,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
“闻樵的浑话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你不要再去管他了,好吗?我去解决他!”
尹漱急得想骂脏话,闻樵真是个狗东西!
“不是……”孟引桢喃喃自语着走到酒柜旁,冰块都没来得及放,就灌下了一大杯威士忌。
尹漱夺过他的酒杯,重重地放下,盯着他痛苦的眉眼,心不禁软了,想说前面的话不算数了,他们不分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吧。
孟引桢的话却让她瞬间清醒,他说:“我们是怎么开始的?”
尹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再清楚不过,但她不想去回忆,旧事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抿紧嘴唇不说话,眼眶一圈红红的。
“是包养,是交易,我对你做了许多过分的事,但最终你原谅了我,还主动提了结婚……汐汐,你说我怎么会忘了这些事呢?忘了就等于我忘了那些曾经对你施加过的伤害,所以我想弥补你,我无法无动于衷,复恒又算得了什么?随你性子去做就行……”
尹漱听完,刷地一下嘴唇都白了,从结婚那天到此时此刻,她都很快乐,那些事早就忘了,真的忘了,可夫妻携手这么几年,她的丈夫到头来却说出这么一番话,什么意思?是说他们还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吗?什么事都要靠物质来补偿?
她担心他太累,想到的是给彼此时间空间,各自冷静下来,处理好了再继续,他孟引桢想的是简单粗暴地送一个公司就行……
尹漱下意识地攥住了珍珠项链的末端,她咽了咽口水,宽慰他的杞人忧天:“你说我为什么会主动向你提结婚呢?还不是之前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我不需要什么狗屁弥补,我讲得够清楚了吗?”
“我就是犯贱,因为在遇见你之前从来没谈过恋爱,还那么地缺爱,所以即使是在那样一段不正常的关系中,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你满意了吗?”
尹漱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和他幸福地生活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往前进一步,而是十分可笑地回到了原点。
他们的开始……是啊,怎么能忘呢?
……
珍珠项链被扯断,珠子滚了一地,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