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的太急了,烧饼又干巴,不一会儿就卡住了,整个人像煮熟的虾球一样弓着腰蹲在地上剧烈地抖动。
什邡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在他被烧饼噎死之前冲到他身后,双手从后面环住他胸口下方,用力将他拖拽起来,然后狠命地勒住他的胃用力向后扽。
一下、两下、三下……
男人突然痉挛了一下,猛地张口把卡在喉咙里的烧饼吐了出去。
见他终于软下身子,什邡放开环住他的手,任由他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转身走到篝火旁边,捡起掉在地上的烧饼放进荷包,对男人说:“你是什么人?为何会独自一人游荡在此?”
男人终于喘匀了气儿,目光在她腰间的荷包上转了一圈,讷讷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什邡拿木棍的手一顿,蹙眉看他,“什么意思?”
男人无辜地眨了眨眼说:“我醒来就在这山中。”说着,他又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什邡看着他咳嗽的样子,突然想到青龙寺里那位男香客,难道是他?
她拿出从青龙寺废墟里捡到的那枚双鱼纹玉佩给他看,问他:“你认识它么?”
男人微微掀起眼帘,看着双鱼纹玉佩好一会儿才说:“见过。”然后伸手从袖兜里拿出一枚一模一样的。
什邡一把夺过玉佩,两枚放在一起看,果然是一对儿。
所以,他是那个死去女子的表哥,也就是未婚夫?
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无辜中带着几分期许,小心翼翼地说:“看起来像是一摸一样。”
不是看起来,根本就是。
什邡没搭理他,把其中一枚丢给他,问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可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男人点了点头,说好像有,然后又一伸手从贴身的垫衣暗兜里掏出一份路引和一只双鲤信封。看见双鲤信封的瞬间,什邡眼神一暗,不由得想到那封被人调走的双鲤信封。
什邡接过路引和信封,打开路引,上面是益州府下发的打印,持有人是墨林堂少东家林昇。
什邡知道益州林家,是因为什仲怀出事前去益州,为的就是跟林家谈一次生意。打隋唐起,益州的纸业便飞速发展,其特产的黄麻纸纸质上乘,非常受各地纸商和达官显贵喜爱,其中又以林家为最。
什家的生意在长安,但长安造纸原材料短缺,益州盛产麻,藤等造纸原料,什仲怀早就有心改良造纸材料,所以此前去益州,便是想要跟林家一起商讨研究新的制纸方法,并将益州麻纸更好地发扬推广。
可惜,生意还没谈成,什仲怀便在襄州出事。
合上路引,什邡问男人:“你是益州林家的人?”
男人接过路引收回怀中,问她:“上面写了什么?”
什邡诧异地看他:“你不识字?”
男人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是识字?”
什邡愣了下,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这男人虽然看起来一副精明的样子,但他的行为确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她伸出三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男人脸一垮,认认真真地说:“三!”
没发脾气,确实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什邡没说话,又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家信,写信的应该是林昇的祖母,她在信中叮嘱林昇来京城闻家,接闻家的二姑娘闻喜回益州成亲。信中还说明了闻家二姑娘父母亡故,如今守孝期已过,老太太怜惜她,遂接她回益州与林昇成亲。
从信中内容可以看出,不仅林昇此前没有见过闻喜,林家的众人也有至少三年没见过她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是身材样貌抽条的时候,三年没见,早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思及此,什邡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她原本就打算出狱之后去益州调查父亲的死亡真相,现在长安城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她死,她此时假扮林昇的未婚妻跟他回益州,一来可以避开追杀她的人,二来可以接近林家,顺势调查父亲在益州发生的事,何乐而不为?
篝火燃烧发出啪啪的声响,男人拿起一旁的树枝放进火堆,火焰再次向上蹿了蹿。
什邡合上信纸,把信放到他手里,男人问她:“你看出我是谁了么?”
什邡说:“你觉得呢?”
男人笑了下,点头说:“你知道。”
什邡不知道他的逻辑在哪里,这时见他目光又落到她腰间的荷包上,什邡乐了,从荷包里拿出被咬了一口的烧饼问他:“想吃么?”
男人眼中透出渴望,但又想到刚才差点窒息的感觉,连忙摇头说:“难受。”
什邡把烧饼掰成一小块放在他手心里,然后又拿出牛皮水袋递给他:“吃一口,喝一口水。”
男人小心翼翼地把烧饼放进嘴里,赶忙又喝了一口水,果然,这次没有噎到。他兴奋的一把夺过什邡手里的烧饼,学着她的样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就着水吃完。
一块烧饼充其量只有巴掌大小,男人吃完又朝什邡腰间的荷包看。
什邡打开荷包给他看,除了几颗碎银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男人失望地看着她,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声。
什邡心里打定主意要跟林昇去益州,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哄骗林昇,让他认定自己是他那个多年未见,命运多舛的未婚妻,所以她刻意放柔了声音对他说:“林昇,今晚先忍忍,明天我们下山就有吃的了。”
男人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问:“我?”
什邡点了点头,说:“是,你叫林昇,益州林家的大少爷,墨林堂的少东家。”
“墨林堂是什么?益州又是什么?”此时此刻刚刚成为林昇的男人问。什邡很有耐心地说,“墨林堂是益州林家的纸坊,造纸的,至于益州,地名。我们现在长安万年县辖区,你来长安是为了来接我回益州跟你成亲,三天前,我们一行人借住在青龙寺,结果晚上青龙寺失火,一伙贼人闯进寺中烧杀抢掠,你我侥幸逃生,却阴差阳错失散了。”她半真半假地说完,却发现林昇根本没怎么听她的话,而是一直盯着她的包裹看。
什邡哭笑不得,当着他的面打开包裹,证明里面真的没有吃的了。
林昇失望地收回视线,突然问她:“什么是成亲?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接你?”
什邡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成亲就是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活,一起吃、一起住,至于我是谁?我叫闻喜,是闻家二房的姑娘,父母死后,一直在闻家大房那边生活,你来接我,就是要跟我一起生活的。”
什邡说完,林昇突然朝她笑了下,对她说:“一起吃!”
什邡干巴巴一笑,继续哄骗道:“是,一起吃。”
“这个?”林昇指着肚子问。
什邡:“对,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