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平二十六年九月十七!
成平帝六十大寿。
普天同庆。
全城燃起烟花爆竹。
整个盛京城笼罩在一片欢腾之中。
在刚刚建成的奇石园内。
各地方官员陆续献上寿礼。
“东宁巡抚陆鼎献上东海明珠一对,愿陛下福源长远,寿与天齐!”
一对碗口大的珠子被两个小太监用托盘托着走过众人面前。
“天南巡抚叶炳坤献上玉山一座,愿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个足有磨盘那么大的玉山被几个太监抬着过来,通体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山川河流,花鸟虫鱼。
“三边总督顾景德献上汗血宝马一匹,愿陛下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一匹全身血红,没一丝杂色的雄壮宝马被一个太监牵着走来。
“西北总督……”
随着太监尖厉的嗓音不时响起,一个个价值不菲的礼物被送了上来。
成平帝满意点头。
这些礼物都很难得,显然搜集这些东西都用了心。
底下议论纷纷。
“劳民伤财!劳民伤财啊!”傅承望捻着胡须道。
旁边的礼部尚书白鸿彬低声道:“傅大人,这时候就别说让陛下扫兴的话了。”
傅承望不满道:“就算扫兴我也要说。白大人,你可知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白鸿彬干笑了两声。
怎么来的?
总不可能是这些官员花钱买来的。
那么自然免不了巧取豪夺。
这东西众官员知道,成平帝也知道。
但没人在乎。
反正没巧取豪夺到他们身上。
傅承望怒道:“这些东西富丽堂皇,却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耗费了多少钱粮。若是用在百姓身上,得有多少百姓免于饥饿灾难?”
白鸿彬不说话。
旁边的户部尚书姜丰远接话道:“傅大人在此吐槽有什么用,何不上前劝诫陛下?”
傅承望坦然道:“老夫自然会上前劝诫,让陛下把这些东西用于天下百姓,但不能是现在。”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打扰了成平帝这六十大寿的寿宴。
就算普通人的寿宴都要顾及,何况堂堂皇帝。
周围的大佬们都纷纷点头。
傅承望别的不说,这点所有人都很佩服,坦诚。
“不知赵大人给陛下献上什么礼物?”兵部尚书卞安仁问道。
赵林坐着的这个地方,都是朝廷大员,真正的大员,一二品的高官才能坐的。
前后左右不是尚书总督,就是内阁大学士。
都是些老头子,最年轻的如傅文启,也将近四十了。
只有赵林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
此时闻听卞安仁的问话,不少人都露出古怪之色。
赵林给皇上带了六十船的稻谷做贺礼,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是,真要送六十船的稻谷,赵林这个新鲜出炉的全国河道总督怕是就要飞了。
皇上才不管那么多,你敢只送稻谷就是看不起他。
别说皇上了,就是在座的各位大臣,他们过寿要是有人只送稻谷,哪怕寓意再好都没用。
不值钱就是不值钱。
赵林微微一笑,道:“卞大人稍等,马上就到我了。”
话音刚落,便到赵林了。
“河道总督赵林,送六十船……稻谷。”
念礼单的小太监愣了一下,随即赶紧继续念道:“这些稻谷乃是赵林带人亲自开荒种植,在陛下的天威下风调雨顺,顺利长成,特以此恭贺陛下千秋圣寿,万寿无疆!”
成平帝本来高兴的脸色猛地沉下来。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立刻,不少人开始幸灾乐祸。
“赵林还真敢啊,我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呵,拿稻谷当寿礼,就算老百姓也不高兴的吧?”
“这下看这位新晋的河道总督怎么收场。”“
“要不要赌一下,看他这个河道总督还能当多长时间……”
不少人议论纷纷。
在他们看来,赵林年纪轻轻却两年四升,一步登天成为和六部尚书都平起平坐的从一品大员,靠的就是成平帝的宠信。
只要成平帝的宠信没了,打回原形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你怎么真的送稻谷?”
白鸿彬吃了一惊,道:“送稻谷的寓意是好,但该有的也得有啊,稻谷只能算搭头。”
傅承望微微皱眉,但没说话。
他也很矛盾。
一方面赞赏赵林不劳民伤财,另一方面也担心他因此恶了皇上,被革职查办。
赵林笑道:“白大人等着看就是了。”
成平帝当即就发火了:“朱忠言,这就是你跟朕说的神秘礼物?”
朱忠言连忙道:“陛下息怒,赵林不会如此愚蠢,且等等看。”
成平帝冷哼一声:“若只是稻谷,朕就把你这个狗奴才和赵林一块砍了。”
朱忠言笑道:“陛下也许会砍奴婢的脑袋,但绝不会砍赵大人的。”
“哦?看来你对他的礼物很有信心啊。罢了,朕就等等看。”
成平帝来了兴趣。
也不用等,在太监念完礼物的下一刻,赵林的礼物就送了上来。
很长一溜,用红布盖着,很神秘。
来到成平帝面前,红布掀开,众人立刻伸长脖子去看。
在短暂安静后,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惊呼声:
“这、这是稻谷?”
“这是稻谷?”
成平帝问道。
不光如此,白鸿彬也震惊地询问赵林。
赵林笑道:“怎么不是?六十船稻谷,丝毫不差,祝贺陛下六十大寿。”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六十艘由青铜制成的船,每艘船都长一丈,宽半丈,高六层,船上镶嵌着宝石。
每一层,都插满了稻谷。
只是,那稻谷由白银做杆,黄金为穗,黄白之色交相辉映,差点闪瞎人眼。
此外,还有金银玉石做的野草野花,天空飞鸟等等。
为了这件礼物,赵林可是把所有剿匪平叛抄家得来的黄金都填进去了,还特意让苏迪调苏家的匠人秘密制作,对所有人保密,如今果然一鸣惊人。
白鸿彬忍不住问傅承望道:“傅大人,赵林此举是不是劳民伤财?”
傅承望板着脸道:“只要没祸害百姓都不是。”
旁边的大臣都嗤的一声笑了。
李承乾道:“没想到傅大人还挺会双标。”
傅承望严肃道:“李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劳民伤财,前提是劳民,若是赵林自己搞来的钱财做的这些稻谷,没用民脂民膏,那便没有劳民。”
“但是伤财了吧?”李承乾接着问道。
傅承望仍然很严肃的样子:“确实有些伤财,赵林以后切不可如此。”
赵林听劝道:“岳父大人说的是。”
李承乾连带周围的大臣都气笑了。
你傅尚书刚刚还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现在到你女婿身上,就成了下不为例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傅承望这么不要脸呢?
“这件礼物,最起码得花费几十万两黄金白银吧?”有人低声说道。
赵林坦然道:“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其他铜玉没算,正好合陛下的六十大寿。”
也许赵林的礼物不是最贵的,但确实最得成平帝满意的。
赵林站起身,对着成平帝遥遥一拜:“以此祝贺陛下千秋万圣,万寿无疆。”
成平帝高兴道:“好!好!不愧是朕的爱卿,朕很喜欢。赏……”
成平帝想了想,问朱忠言道:“赏他什么比较好?”
朱忠言连忙道:“赵林即将赴任河道总督,手下没人不好办事,不如让青州军继续跟着他。”
成平帝点了点头,道:“好!赵林原本是宣武将军,擢升为显武将军,为总兵官,继续领青州军。”
众人的脸色纷纷变化。
尤其是一些武将,都对赵林怒目而视。
他们在战场上拼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现在才不过四五品,做个卫镇抚官。
这小子不过是给皇帝送个礼,竟然就成了从四品的显武将军?还做了总兵?
这厚爱也太厚了吧?
当即就有人站起来,道:“陛下且慢。总兵官乃是国之重臣,极为重要,就这么授予一个年轻人,不太妥吧?”
成平帝高兴的脸色一下就沉下来,道:“有何不妥?”
“熊广利,西北边军,从三品的卫指挥同知,前年授定远将军衔。”
看到站起来的这人,傅文启立刻低声对赵林介绍。
“熊家的人啊。”赵林呵呵一笑。
熊家本来要报复自己,但被宋淮安牵扯住,焦头烂额,现在还没腾出手来。
此时要不是熊广利站出来,赵林都要忘了熊家了。
熊广利道:“显武将军乃是极为荣耀的军衔,非有足够战功不能给。请问陛下,赵林何德何能,有何战功,就这么给了他显武将军的名号?”
“是啊,若是赵林军功足够,我们无话可说,但是光送礼就给了个显武将军衔,确实有些过了。”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不少武将纷纷站起来。
这里面有和熊家交好的人,但也有不相关的人。
这些不相关的人站出来反对给赵林授显武将军,更反对任命他为总兵官的职务。
如果说显武将军只是虚衔,听起来好听。
那么总兵官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权。
总兵官共分三种,一是边镇总兵,如赵景州就是,除了镇北关的兵力外,他还可以调动边镇三省的兵力。
二是内地总兵,比可以跨省用兵。
三是京营总兵,可全国机动。
无论给赵林哪一个,都足以让他瞬间成为军队体系内极为重要的一员。
所以武将们并不想让赵林做这个总兵官。
但是他们哪能拦得住成平帝。
如果可以拦得住的话,成平帝就不昏庸了。
“混账!朕亲口说的话,你们要让朕吞回去?”
成平帝大怒。
熊广利等人哗啦一下跪下,连说不敢。
“臣不是这个意思,赵林太过年轻,骤登高位,对他也不好。陛下真想给他授衔,可以让他去边关磨练几年。”熊广利道。
“哼!居心叵测!”
不用成平帝开口,就有人跳出来了。
肖伟伦。
这是太子党的一员。
之前赵林入狱,太子并没出面救援,结果赵林不仅出狱了,还高升一级,成为河道总督,让太子非常后悔。
太子也曾专门给赵林解释,但谁都知道隔阂一旦出现,再想弥补就不容易了。
不过为了拉拢赵林,太子还是指使肖伟伦跳了出来。
肖伟伦身为兵部侍郎,对于这些事很有发言权:“陛下,诸位将军,在下认为赵大人做总兵官名副其实。原因有二。”
肖伟伦侃侃而谈:“一,赵大人平叛有功,他的军功并不比边关的将军少。”
“二,赵大人年轻。有人会说年轻是缺点,怕赵大人德不配位,但是在我看来,却恰恰相反。就是年轻,才有犯错的机会。给赵大人十年时间,还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吗?而那时候赵大人还不满三十岁,能带兵到六十岁,足可以为皇上、为这天下百姓保三十年太平。”
“荒谬!”
熊广利怒道:“我朝又不是缺人,在座的各位将军哪个差了?用得着冒险用他?”
“对!用兵一事应当谨慎,剿匪平叛算什么?不过小打小闹。真上了战场,怕是吓得裤子都要湿了。”
“陛下要让赵林做总兵官我等也不反对,但总得显示出他有这个资格吧?”
不少人反对,也有很多人浑水摸鱼,趁乱鼓噪。
成平帝气得脸白:“一群混账东西!朕的话也没用了?”
此时李承乾轻咳一声,站起来道:“陛下,诸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熊广利道:“李相请讲。”
李承乾道:“小赵大人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正该重用。最近天下不太平,他即将赴任河道总督,要去全国治水,领些兵马也是应当,这也是陛下为他的安全考虑。”
“李相这么说就不合适了,若是只为了他的安全考虑,给他派些护卫就是了,用得着擢升他为显武将军、总兵官?”熊广利冷笑道。
李承乾笑道:“熊将军莫急,听老夫一言。现在因为天灾的事,到处都是流民匪患,非常严重。小赵大人的安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需要他在治水的时候维护当地太平。只是没有合适的官身,小赵大人不好调遣当地兵马,这也是陛下为大局着想。”
“李相此言差矣。什么职务做什么事,平叛剿匪的事情自有当地兵马,若是不成再派军队,用不着赵林去。”户部侍郎熊瑛站起来道。
赵林做了河道总督,要全国去跑,整治水利,这对熊家来说再好不过。
只要他离了青州军,熊家就有几十种办法整死他。
但要是让他做了总兵官,还带着青州军,那就麻烦了。
所以不管如何,都不能让赵林做那个总兵官。
这些年熊家也收买拉拢了不少官员。
熊广利和熊瑛打头,其他官员也纷纷站起来反对。
这次就不止是武将了,一些文官也站了起来,甚至连赵林的河道总督都一起给反对了,要成平帝把这个也给他撤了。
主要是一些嫉妒赵林年纪轻轻就登上高位,想要浑水摸鱼。
好端端的寿宴眨眼间变成了弹劾赵林的朝会,成平帝气得脸都白了。
“都闭嘴!”
关键时刻,李兴业站出来,喝道:“这是陛下的寿宴,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连傅承望都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扰了成平帝的兴致,这些人却丝毫不在乎,可见眼里根本没有成平帝。
“李大人何必如此。”
赵景州突然发话:“这也是大家为赵林着想。他没有经验,万一做了错事,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赵景州这一开口,现场突然就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赵景州也是成平帝的心腹,才能执掌镇北军。
但现在明显是成平帝想封赵林,而赵景州却提出反对意见,这是要干什么?
君臣反目吗?
傅承望目光一凝,低声道:“赵景州过分了!”
李兴业也怒道:“不是东西!”
他们两个是知道赵林和赵景州关系的,所以极其愤怒。
周围的大臣们都很奇怪,赵景州反对很正常啊,大家都是为了利益,这两位怎么就那么生气呢?
成平帝也震惊地看着赵景州。
赵景州起身道:“陛下,恕臣斗胆,赵林确实不方便继续带兵了,这个总兵官也做不得。”
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成平帝也不得不压下怒气,道:“理由。”
赵景州道:“理由有三。”
“一,赵林没有足够的资历。在场的诸位将军,都是从小兵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有资格坐在陛下面前,参与陛下的寿宴。赵林不是,他只是平叛剿匪,连正式战争都没参加过,怎能一步登天做总兵官?”
“二,赵林没有经验。带兵打仗不是儿戏,一次疏忽可能就导致全军覆没。赵林在某些方面确实做得好,但不能掩饰他没上过战场的缺点。一旦让他做总兵官,万一出了错,损失的将是我朝的将士,臣不得不反对。”
“三,赵林有大才,应该用在关键的地方。比如治理河道,让他专心治理就行,就不要用平叛剿匪这样的事情让他分心。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
“臣说完了,请陛下定夺。”
赵景州行了一礼,又施施然坐下。
成平帝开始犹豫。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赵景州的话的考虑。
此时又一个人站起来:“陛下,臣以为赵将军说得有道理。”
人群一阵骚动。
傅承望目光一凝。
“庞卓,卫国公的长子,九门提督。”傅文启及时介绍。
赵林看了一眼庞卓,庞卓正好看回来,朝赵林礼貌地拱拱手。
赵林拱手还礼,面带笑容。
文臣武将分列两班,赵林和文臣们都在成平帝左侧,庞卓等这些武将在右侧,中间是赵林为成平帝准备的六十艘船的稻谷。
“卫国公乃是前军方第一人,现在在军中的影响力也很大。庞卓出面,必然有他的指使。如此看来,他们是铁了心地要阻止你做总兵官了。”傅文启道。
赵林淡然道:“不,他们不是针对总兵官,而是青州军。”
果然,那边庞卓继续开口:“臣以为赵大人的才华能力世所罕见,不愧是天子门生,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国之柱石,所以应当让他专心办事,让别人来处理那些琐事。”
“比如呢?”傅承望开口。
庞卓道:“比如剿匪平叛,应当让别人率青州军去,而不是让赵大人亲自率领。无论如何,刀兵凶险,若是赵大人受伤出事,将是我朝的最大损失。”
“庞提督说得对,赵大人才华横溢,能力绝世,不应该在那些琐事上浪费精力。”熊广利附和道。
“不仅不能浪费精力,连刀兵都不能让他靠近。把青州军交给别人,赵大人只管处理河道的事情就是了。”熊瑛紧随其后。
“确实如此。”副宰相邵玉堂只说了四个字。
成平帝缓缓点头。
他自然不希望赵林出事。
而且文贵武贱,让赵林领兵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成平帝当即就要应允。
“反对,不能失去青州军。”赵林当即就低声对傅承望他们说了一句。
“荒谬!”
李兴业立刻站起来,先对成平帝行了一礼,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哦?说说你的理由。”成平帝道。
对于这位皇室侄子,成平帝还是非常的信任。
李兴业道:“赵林在江北做的事情有目共睹,不管平叛剿匪,还是治理百姓,很多时候都需要青州军配合。若是没了青州军,地方军队又不配合,怕是会影响赵林办事。”
成平帝缓缓点头:“有道理。”
“李大人此言差矣。”庞卓道:“赵大人是河道总督,可以随意调遣全国所有漕军,谁敢不听?”
李兴业道:“听和做是两回事。阳奉阴违的事情还少吗?你们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抢走青州军,好让赵林办事遭受阻碍,甚至办不成吗?”
“你?”
庞卓大怒,刚要反驳,赵林呼得站起来,道:“陛下,李大人说得对,他们就是想让臣无兵可用,这样就没法帮陛下收取海贸商税了。”
赵林知道成平帝的忌讳在哪。
果然,这句话一出,成平帝立刻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