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逢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营帐外,高平这才大步上前,双手抱拳,拳心向内,身姿笔挺,带着几分急切与关切开口道:“将军,究竟是何等要事,能让您神色如此凝重?”
高平跟随关羽南征北战多年,深知关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性子,今日见关羽这般神情,心中的好奇与担忧瞬间被点燃。
关羽并未立刻作答,只是神色凝重地将手中那卷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绢布,递向高平。
高平双手接过,动作格外小心,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又似是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他缓缓展开绢布,入目的第一行便是“讨逆密诏”四个大字,字体刚劲有力,却隐隐透着几分颤抖的笔触,仿佛书写之人下笔时,心中满是悲愤与无奈。
汉室倾危,非天降灾祸,实奸佞作乱。逆贼董卓,豺狼成性,毒如蛇蝎。挟持幼主,独霸朝纲;践踏宗庙,荼毒天下。其罪昭昭,擢发难数:
其一窃国弄权,废少帝、,引西凉虎狼践踏洛阳;
其二屠戮苍生,焚宫室、屠百姓,使千里山河血染荒草;
其三败坏伦常,僭用天子仪仗,淫乱后宫嫔妃,致煌煌大汉蒙羞于天地!
朕虽居龙椅,如戴枷锁;身披龙袍,心如刀绞。今暗传血诏于忠义之士:
凡我大汉臣民,当效霍光辅汉之忠,继光武中兴之志。各州郡可速举义旗,四海豪杰当共诛国贼!斩董卓首级者,封万户侯,赐丹书铁券,子孙世代永享太庙香火!
高平逐字逐句读着,起初,他的眉头只是微微皱起,随着阅读的深入,那眉头越拧越紧,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熊熊燃烧的怒火,读到最后,牙关紧咬,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这个董卓,当真是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
高平抬眸,看向关羽,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将军,必须尽快将这封密诏转呈给大哥!”
关羽面色凝重,微微点头,从高平手中接过密诏,转手递给一旁候命的亲兵,声音低沉却有力,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立刻用军中最快的飞鸽,将这封密旨传到大人手中”亲兵领命,接过密诏,转身飞奔出营帐。
“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高平再次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关羽,等待着他的指令。
关羽负手而立,沉吟片刻,目光望向营帐外深沉的夜色,缓缓说道:“即刻传令全军,暂停进攻,加强营地四周的警戒。所有人马,不得懈怠,原地待命,等待大人的下一步指示。”
高平抱拳应下,转身大步走出营帐,去传达关羽的命令。一时间,整个军营开始忙碌起来,士兵们匆忙奔走,脚步声、传令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
……
此刻,晋阳将军府西厢房外,一群人神色焦灼,眉头紧皱,时不时抬眼,目光急切地穿透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想要直接看到屋内的情形。
张铮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衣角随着他急促的步伐来回摆动。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剑眉紧蹙,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走动,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每走一步,都似带着满心的不安与焦急。
终于,“咯吱”一声,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晃动,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一个侍女从屋内快步走出,众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围拢上去,将侍女紧紧地围在中间。
张铮上前一步,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紧张,问道:“太后如何了?”
侍女微微欠身,声音清脆却又透着几分疲惫:“太后娘娘已经醒了。”这话一出口,仿佛一阵春风吹散了众人头顶的阴霾,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周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轻叹,紧锁的眉头也纷纷舒展开来。
然而,侍女紧接着又说道:“太后要见卫将军。”
张铮深吸一口气,抬手仔细地整理了一番衣衫,抚平每一处褶皱,力求仪容得体。他定了定神,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西厢房。一踏入屋内,一股淡淡的药材味便萦绕鼻尖,那是病痛与安宁交织的气息。
何太后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子轻柔地盖至胸口。与昏迷之时相比,她的脸上此刻泛起了些许红晕,气色也有了明显的恢复,不再是之前那般毫无血色的苍白。
张铮见状,立刻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声线中带着几分恭敬与关切:“臣,张铮见过太后娘娘。”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上前,动作轻柔地将何太后缓缓扶起,又在她身后垫上软枕,让太后能够半躺在床上。
何太后靠稳后,微微抬了抬手,声音虽然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卫将军,无需多礼,请起。”
“谢太后娘娘。”张铮应道,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身姿笔挺,目不斜视。
何太后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的侍女,轻声吩咐:“赐座。”
张铮听闻,连忙摆手拒绝,言辞恳切:“微臣不敢,太后如此厚待,臣实难心安。”
何太后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温和:“这里不是宫廷禁苑,无需恪守那些繁琐礼制,卫将军不必如此拘礼。”
张铮犹豫一瞬,再次谢恩:“谢太后娘娘体谅。”这才在侍女搬来的凳子上缓缓坐下,坐姿端正,腰杆挺直,时刻保持着臣子的仪态 。
“太后娘娘,臣有一事,斗胆想在驾前请教。”张铮微微欠身,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与疑惑,目光诚恳地望向何太后。
何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似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片刻后缓缓开口:“你是想问,堂堂大汉太后,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竟如同流民一般,流落到晋阳吧。”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奈与悲愤。
张铮听闻,没有言语,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急切想知晓缘由的渴望。
“这一切,都是董卓那个乱臣贼子一手造成的!”何太后紧咬银牙,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道,胸腔剧烈起伏,可见内心的怒火难以平息。
“还请太后娘娘详细说说。”张铮向前倾身,语气中满是恳切,迫切地想要探寻那段黑暗过往的真相。
“这得从半年前说起,就在你从洛阳撤兵的第二天 。”何太后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气息
接着说道,“你撤兵以后,洛阳城内便再无任何力量能够制衡董卓。他的狼子野心也随之逐渐暴露无遗。
先是大肆收买禁军将领,将禁军牢牢控制在自己麾下;而后又残忍杀害丁原,同样将五原军纳入掌控。
至此,洛阳范围内的军队尽归他手。此后,他便肆无忌惮地威慑百官、操控朝政,百官们虽满心愤怒,却因畏惧他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说到此处,何太后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在控诉着董卓的恶行。
侍女见状,焦急地快步上前,双手微微颤抖着,正要为何太后轻拍后背顺气,何太后却猛地摆了摆手,那动作带着几分决绝,眼眶泛红,眼中涌动着化不开的惊惶与悲恸,强撑着继续开口。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董卓那逆贼,自掌控朝政后,所作所为,简直是天怒人怨,他的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太后,肆意出入后宫,就像恶鬼闯进了安宁之地。”说着,何太后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住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那天,他恶狠狠地闯进我的寝宫,一开口,便是要我下旨废掉皇帝刘辩,改立陈留王刘协。
我怎么能答应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见我不从,瞬间目露凶光,当场就把身边的太监、宫女拖出去,当着我的面,一刀一个,鲜血溅得四处都是。
那刺鼻的血腥味,还有他们临死前绝望的惨叫,到现在还在我耳边回荡。他拿着带血的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要是不照做,我和皇帝就是同样下场。
我当时吓得瘫倒在地,满心都是恐惧,为了保住自己和皇帝的命,只能被迫同意。”何太后说到这里,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之后,我就被他囚禁在永安宫,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二天朝堂上,他得意洋洋地拿出那份被胁迫的懿旨。侍御史扰龙宗、太尉张温等十一人,不过是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反对废帝,就被他当场乱刀砍死。那些人倒在血泊里,鲜血顺着台阶往下流。
卢尚书等八人被拖下去的时候,苦苦哀求,却还是被打得血肉模糊,扔进了暗无天日的死牢。从那以后,朝堂上再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所有人都被他的残暴吓破了胆。”何太后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痛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可他的暴行还在继续,他纵容手下的士兵,像一群恶狼冲进羊群。百姓们被随意屠戮,士兵们砍下他们的头颅去冒领军功;年轻女子被拖进营帐,哭喊声响彻四野,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而在宫里,他连嫔妃、宫女都不放过,那些柔弱的女子,被他肆意欺凌,很多人不堪受辱,选择自尽,后宫里到处都是冤魂的哭声。甚至对我还有非分之想,我拼死不从,后来碍于我的身份,才保住清白。
一个月后,他竟然派人悄悄毒杀了辩儿。我可怜的孩子,死的时候才十几岁。紧接着,他就派人给我送来毒酒。那酒端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幸好,阿香冒死把毒酒换了,我才留下这条命。后来,趁着他们看守松懈,我带着几个忠心的侍女,一路躲躲藏藏,风餐露宿,路上被官兵追杀,被强盗抢劫,好几次差点就死在半道上。
就这样,九死一生,才逃到晋阳来见你。”何太后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