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还要去找何冕说和离之事,匆匆就被侍女领着从琴瑟馆到书亭处。
意哥儿很像是幼年时的程朝,于读书上天分极高,此时摇头晃脑地给父亲何冕背书。
何冕却不是程运,意哥儿背好了一段他就奖励意哥儿一个点心,然后再笑眯眯地夸赞、摸摸意哥儿的发顶或是捏捏他肥嘟嘟的脸颊。
程朝不免想起他和意哥儿这般大时,也在书亭给父亲背过书,侍郎府的门第名头虽比不上侯府,可书亭却是要雅致许多,有他挂着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声音悦耳,他背书的时候心情都会好许多;在书亭背书会比在书房自在欢乐许多,每逢春夏之际或是金秋时节,他也会缠着让赵先生在书亭给他上课,鸟语花香,不过如是。
他给程运背书,《孟子》中的一篇,背错一字程运就要他从头再背;《旧唐书》、《新唐书》卷三卷六翻来覆去地背,即使科举不太能考得着,程运还是要求他一字都不能错。
他记得有一次他从国子学下学回来,心里惦记着邓熙给他们看过的那只七彩鹦鹉,邓熙给它起名叫邓大将军,可将谢优云气的不轻,那鹦鹉一直叫他“玉章”“玉章”。
他想着谢优云追着邓熙打的场景,无意识地就笑出来了,程运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程朝的思绪还是被鹦鹉牵引着,背的并不如何利索,他懊恼地放下书,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急急道:“我再背一遍!”
可程运却没有理会他,淡淡开口让他去祠堂跪着,可能是两个时辰,也可能是一晚上,在冰窖似的寒冬。
他跪了最多半盏茶,就使计假装晕过去了,他感觉到被奉信和奉华放到自己床上,盖着锦被,温暖如春,可心还是寒的。
所以每当不了解他、不了解侍郎府的人问及他读书科举的秘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些被父亲罚跪祠堂、然后使计装晕的日日夜夜?
程运固然是为了他好,可方式却不予采纳。
因为会让孩子寒心。
思绪回到如今,意哥儿看见程朝就急急忙忙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爹说我背的好极了!舅舅,你方才觉得我背的怎么样?”
“舅舅也觉得好。”
程朝摸了摸他的额发,“你先去找母亲玩好吗?还有你妹妹,我刚刚瞧过她了,她现在正醒着呢,你去看看她吧。”
意哥儿欢欣鼓舞地被侍女抱走了,还说要给母亲背一遍。
程朝看向何冕,他生的确实好,难怪意哥儿长得那么好,不光是肖似他,也有父亲基因优异的原因。
“姐夫,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何冕抿唇,“当然知道,和离,我也是这个意思。”
程朝握拳抵在唇边,偏头失笑,怪不得、怪不得何郁有些羡嫉何冕,他实在是聪慧。
“你对我姐姐,难道没有不舍吗?”
“本就是父母之命,有何不舍?”何冕卸下了温和的面具,讥笑着扯了扯嘴角。
程朝大笑,“何世子,你我真是性情中人!”
虽站在程薇的角度,何冕对她算不上好,可他们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而已,没人问何冕是否愿意,也不会有人询问程薇,何冕本就不该对自己并不喜欢的人温柔软语、处处体贴,让程薇陷进去,他如何抽身?
父母之命的婚姻里,何冕和程薇都没有错,何冕不喜欢程薇没错,程薇对何冕冷心也没错。
程朝也喜欢这样,如果未来程运让他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妻子,他也不会尝试爱上她、对她很好,他做不到,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尽到一个做夫君的责任,尊重她、保护她,仅此而已。
和离事大,还要官府种种证明,非一日两日能办下来的,程朝了了心思,又和意哥儿、姐姐说了会子话才离开侯府。
他今日还有事情要办。
程朝摩挲着手中的羊脂玉玉佩,在繁复的花纹右边角落,有三个小小但工整华丽的字“太子琼”。
传言圣上膝下皇子公主众多,十年前盛产玉的玉州地方官进献了一大块儿羊脂玉,圣上就下令将那一大块羊脂玉分成小块,做成玉佩样式,皇子公主每人一块,刻上排名,以示子嗣繁茂、友爱恭顺;
可因着太子身份特殊尊贵,凌驾于其余皇子公主之上,因此圣上单独让人雕刻,雕刻所何不为人知。
若是传言是真,那程朝手里的这个羊脂玉玉佩,便是当年那块儿玉佩了。
是进宫做太子伴读的那一日,燕琼让那个小内侍借着说话的功夫塞到他敞开袖口里的。
依旧是从长宁门入宫,拿着这玉佩一路顺风,到第二道宫门处他便不进去了,他看见那个燕琼身边熟悉的小内侍了。
小内侍笑呵呵地给程朝行礼,程朝连忙扶他起来,“臣此番贸然入宫,是有要事禀奏殿下。”
“是何要事?”小内侍问。
“举荐能人异士,应天府钱大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