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打紧呢?
一个甄嬛倒下了,就会有千千万万个甄嬛站起来。
此时的苏培盛全然不知,槿汐和甄嬛二人,正在酝酿一个什么样的阴谋。
不过听了安玥的话,他到底还是对伺候自己的人多留了个心眼。
人心都是自私的,
他比旁人运气好,打小跟在皇上的身边伺候,如今钱财权势都有了,只是想找个伴而已,可不想找一条死路。
景仁宫,
值守的宫女太监冒着风雪兢兢业业地守在外边。
江福海见她的仪仗在外边停下,连忙上前请安。
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里边的人。
安玥还没走到正殿的门口,就看到正在侍疾的瓜六匆匆走了出来迎接,
“不知姐姐今日回宫,妹妹有失远迎。”
先前被安玥气哭多次,她现在老实得可怕。
冬日里的宫装素雅又不失贵气,那柔软的白毛领子,衬得她格外娇俏可人。
看起来,依旧像一颗裹着毛裘的鲜嫩冰荔枝。
安玥暗许了她的姐妹相称,上前缓缓问道:
“皇后娘娘如何了?”
“唉!”瓜六叹了口气,“刚喂了太医开的药,似乎梦魇着了,不曾醒过来呢。”
两人边说,边进了内殿。
除了值守的绘春外,剪秋也在一旁伺候,她看起来倒很是忠心,对安玥并不怎么尊敬,只浅浅施了一礼。
也是了,如今年家倒了,皇后的敌人,便剩下有个大儿的自己。
更何况,她向来狗仗人势。
奴才做久了,一旦有了翻身做主的机会,哪还记得以往的尊卑礼数。
倒也不必计较,反正宜修活不下去,她的‘好日子’也马上就来了。
绘春掀开帘帐,
此时的乌拉那拉宜修像一块破布一样瘫在床上,若不是还在起伏的胸膛,看着就跟具干尸无甚区别。
啧.......太狠了!惨不忍睹。
淳嫔对这个她曾经真心依附过的主子,可丝毫没有留情。
估计,枕头下的那些小人,都扎烂了。
还有宜修那乌黑发紫的嘴唇,想必是中毒不浅,就不知,这毒是谁下的。
除了这些,‘皇后的新衣’一旦脱下,对她来说也必然是毁灭性的打击。
宜修还做着重返青春的美梦,一朝发现自己形同老妪的干枯脸庞,又怎么会接受得了?
当年宜修精心谋划的滑胎计谋的因,种下了今日淳嫔毫不留情的果。
害人终害己!
那张由安陵容拿去的方子,也终于是发挥了它最后的效用。
皇后一直没有醒来,倒是太后病中,还遣了竹息过来探望。
听闻皇后一直没醒,回去复命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凝重了好几分。
安玥在景仁宫坐了一会,便乘辇轿回了长春宫。
内务府的人已经烧好了无烟的炭火,室内温暖如春,连御寒的符纸都省了。
室外的花草皆是抗寒耐热的品种,虽然她们长久不在宫中居住,但这些花花草草在专人打理之下,并无半点衰迹。
比起养心殿和景仁宫辉煌却死板的装潢,她还是更喜欢这样富贵又有生命力的修饰。
活得像个人,而不是高级打工社畜。
一夜相安无事,
显然,彻查六宫之后,四大爷的人并没有发现跟厌胜之术有关的物件。
寿康宫,四大爷皱眉坐在暖阁的榻上。
太后刚刚重病了一场,即便画着全妆,也难掩病色。
“哀家听闻皇后这病来得蹊跷,皇帝可查出什么问题了没有?”
比起前一年,她的声音沙哑了许多。
四大爷点头,脸上神情难测。
“朕听了渝贵人的请求,已经搜遍了整个后宫,并未有怪力乱神之事。”
边说,他拨动念珠的手也快了些,显然是心里烦闷。
“皇额娘放心,儿子还会再派人去查。”
太后顺着他的话接道,
“其实说到怪力乱神,从前安氏在圆明园产下的那个孽障,哀家倒是查到一点东西。”
说着,她让竹息拿出一方锦帛交给皇上。
四大爷接过来看了,只依稀认得是些药材的名字,有几味眼熟的,在各宫所用的补品上都很常见。
知道他心生不解,太后适时解释:
“事关皇嗣,哀家不得不再三审问安氏身边伺候的人,从宝鹃的手里拿到了这张方子。”
在四大爷的注视下,她顿了一瞬,才接着说:
“安氏怀孕前,孕中保胎一直都在服用。”
如果是这样,那安氏的胎,必然和这个方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四大爷神情未变,淡淡回道:
“皇额娘既然早便得到了方子,想必是已经找太医看过了。”
脸上的风平浪静并未直达心底,相反,怀疑和忌惮已然肆虐生长。
皇额娘许久不理六宫事务,竟然还能瞒着自己,在紫禁城和圆明园之间,有这样的势力来往和手段,怎么能不让人心惊?
如此想着,但他下意识地不愿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在脸上并示于人前。
太后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能疑心至此。
她点头,接着说出自己早已调查出来的结果:“哀家让章太医看过了,确实是张调养身体的方子,对女子来说,亦有诸多好处。”
四大爷闻言反问:“既然是好的方子,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心中其实很是不耐,
妃子孕育怪胎,那是不祥的征兆。
安氏生产当日的情景,他一点都不想回忆。
太后自然知道他的这个想法,所以没再继续说安氏,转而提起了皇后和剪秋。
“皇帝临幸一个宫女,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为何是皇后身边的剪秋?”
四大爷眸中闪过一抹幽深,为何是剪秋?
他承认都是蛇毒惹的祸,那日的剪秋实在太美太温柔。
蛇,主淫。
那日他被毒蛇咬中私密之处,禁卫军被下了死命令,并未传出去半分。
是以,外人只知道剪秋因救驾有功而获宠,却不知道到底是何功。
他也不愿再提起那等窘迫之事,便随口应道:
“当日儿子一时冲动,念在她是皇后身边的人,才动了恻隐之心。”
太后摇头,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一个对容色有着极高的要求的男人,又怎么会忽然看上姿容平平的大龄宫女?
世上的男儿都是好色的,皇帝更甚,
如若不然,就不会对李金桂和四阿哥不闻不问,也不会只见了纯元一面,便要进宫求了她做嫡福晋。
“剪秋三十有余,比齐贵妃还要大上两岁,皇帝不是随意之人,当真从未发觉其中的古怪之处吗?”
见四大爷皱眉不答,她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
“哀家见过剪秋多次,相貌平平,只勉强算得上清秀,可这次回来,她的样貌,却比从好了不止一点,皇帝也从未怀疑吗?”
眼见剪秋的话题绕不过去了,
四大爷不耐地回道:“她从前做着伺候人的活计,如今成了主子,容貌心性,自然是有变化的。”
太后依旧摇头,
“君恩雨露是养人,但不会让人从头到尾,像换了个人一般。”
越说越是离谱,再说下去,又要多出怪力乱神的邪祟来。
四大爷抬眸望向她:“那皇额娘的意思到底是?”
“是这张方子。”太后语气极其笃定。
“哀家问过景仁宫的下人,剪秋和皇后,先后用了这张方子。”
听到这个结论,四大爷轻捻念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想笑。
“皇额娘方才不是说,方子没有问题吗?”
“方子既然没有问题,又岂能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却不想,太后依然笃定地回道:
“方子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如果安玥在这,肯定要啪啪给她鼓掌。
不过,即便猜测出问题又如何呢?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一张方子三种效果,四大爷一个字也不信。
“皇额娘病糊涂了。”
若不是犯了癔症,怎么会说出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来。
太后见他半点也不信,急了,
“那皇帝当也不疑心齐贵妃吗?这方子可是出自长春宫。”
四大爷脑海中闪现过李氏年轻和近年的容颜,好一会才回道:
“额娘实在多虑了,李氏虽蠢,但从未丑过。”
说着,眉头顿时舒展了稍许,原本心中升起的对李氏的那点子怀疑也瞬间消失殆尽。
“更何况,李氏容色不俗,又向来爱俏,并非用了什么方子之后才变得青春貌美。”
“前些年弘时不懂事,她全副心思都在教养儿子身上,才疏于打扮了些,如今儿子与她亲近不少,不曾看出有什么不对之处。”
纵观整个后宫,生了孩子的妃嫔,又有哪个很显年轻的呢?
如今不过是弘时长大懂事,不需要李氏这个做额娘的多操心罢了。
越想,四大爷便越觉得合理,也越发觉得皇额娘的想法荒谬。
况且,这方子若真有这样的效用,李氏又如何会拱手与人?
世家大族多有自己压箱底的养颜秘技,这样好的方子,都是不外传的宝贝。
好比年家,就有美容养颜的方子,一身皮子细嫩无比,一头秀发也是乌黑发亮。
也正是因为这样,
宫中哪位妃嫔忽然貌美了许多,他也从不觉得奇怪。
相反,皇后忽然衰老过快,才真是令人生疑。
偏偏这一年来,他明里暗里派了太医看了许多,都是自然衰竭之相,皇后自己也无半点不适之症,私下相处,反而比以往娇嗔了许多。
除此之外并无异常,日子久了,他也就放下了调查的心思。
此次皇后忽然病重,皇额娘和妃嫔们只以为皇后高热,他却是清楚,皇后沉疴难愈,已然不中用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之力。
他已经暗暗让绘春把自己的丹药分给皇后服用了,可惜,终究是无力回天。
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渴求长生之术。
圆明园的炼丹房,比以往投入了更多的钱财。
拿到了钱财的师傅们更不敢怠慢,改良丹方,出成品,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这日,丹房中最德高望重的师傅正在斟酌丹方中的一味药材用量,一小童冒着风雪推开了丹炉房的大门。
一缕寒风吹进来,却丝毫没有压住房里的闷热之意。
“师傅,宫里来人催得紧,可咱们先前炼制的丹丸,对皇上并没有什么效用了啊!”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看似仙风道骨的师傅,
作为首席的大弟子,他无比清楚,这些所谓的丹丸,到底是什么成分。
大笔的钱财划入口袋的同时,也不免忧心东窗事发之日,要经受砍头大罪。
那德高望重的师傅却是不惧,
既然先前的丹药不管用了,那只能........
他熟练地抄起药铲,在小童震惊到碎裂的眼神注视下,往新一炉的药泥中,多加了一倍的朱砂。
小童:........
“师傅........”
“闭嘴!”师傅厉声打断了他的多话,
“想活命,就少说话。”
“这世上哪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长生不老更是无稽之谈,皇上痴迷此道是他太过贪心。”
“你若是不想被砍头就好好闭上你的嘴,这丹丸皇上吃了,觉得自己日益身强体壮,那便是真正的仙丹。”
不过,也是时候给自己和徒儿找脱身之法了........
过了年关,皇后的身子便拖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她人虽是醒了,但一直缠绵病榻,瘦如枯骨,侍疾的妃嫔们见了,都不免惊惧害怕。
太后亲自见了皇后,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也不免伤心。
当然,她伤心的是,原本属于乌拉那拉家的皇后之位。
朝中没有重臣,只有后宫一个病怏怏的太后和油尽灯枯的皇后,乌拉那拉家的满门荣辱,靠谁来维持?
“报应。”她沉沉地叹了一句。
宜修看着姑母离开的背影,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当晚,太后在养心殿坐了许久,出来的时候,神色难看得要死。
这个年关过得并不热闹。
还未出正月,乌拉那拉皇后薨逝,后宫前朝同悲。
四大爷随后就圈禁了隆科多,不久,隆科多被发现病死在家中。
太后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再次一病不起。
一向遵守孝道的皇上,却对此不闻不问,朝中流言纷纷。
安玥如今成了宫里位分最高的嫔妃,自然是要被委以重任,规劝皇上多去寿康宫走走的。
但也只是人道主义劝劝。
这对母子的心结,哪是旁人能解的。
再说了,他不肯见太后,太后又何尝想要见他呢?
人家想见的,是身在远方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