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戏中人。
台上的戏,也远不如台下的戏精彩。
自年羹尧班师回朝之后,华妃在宫中的威望,便是如日中天。
说是听戏,实则,也是她想要在众妃嫔面前耀武扬威,打脸皇后。
众人落座之后,
宜修喝了口茶,不急不徐地开口问:“今儿都预备了什么戏啊?”
她坐在主桌,那桌案比华妃的桌子长了足有两倍,这一开口,华妃的气场立马就弱了。
华妃哪能服气,眼瞧着周宁海还在尬笑着报幕,直接开口打断,
“让她们开唱吧,本宫和皇后先点着。”
“嗻!”周宁海应声。
听主子的话,一瘸一拐地朝台上走去,路过安玥身边时,拂尘还差点碰倒了她桌上的茶水。
啧啧,西北打个仗,不仅把国库打穷,连年家的狗都打膨胀了。
江福海拿着戏折子,递到皇后面前:“请娘娘先点戏。”
宜修刚想拿,却直接被华妃一把夺过去,并自顾自地点起了戏来。
这一出手快有,手慢无,直接把江福海和众人都给整呆愣住了。
安玥看了眼满头问号的江福海,没忍住,直接转过头去,无声憋笑。
方淳意如今是皇后的人,自然看华妃不惯,于是,小声和敬嫔咬起了耳朵:
“华妃娘娘抢在皇后娘娘前头啊?”
敬嫔连忙制止了她,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虽然也看不惯华妃的做派,却也不想逞这些口舌之快。
宜修忍功了得,只一味笑里藏刀。
华妃点了两出和打仗有关的武戏,意在炫耀年家的功劳。
曹琴默作为她如今唯一的狗腿了,说了好些恭维的话,把她哄得笑开了花。
皇后依旧端庄持重,不急不躁,还借机拿华妃宫中开销大一事,教育六宫开源节流。
这下,
华妃炫富不成,反而挨了一顿教训,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也终于舍得闭嘴。
安玥揉了揉额角,她并不爱听清宫戏,现代古风歌曲中的戏腔确实令人惊艳,
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敲锣打鼓咿咿呀呀,真的稍微有些吵了。
可她这不耐烦的表情,落在本就心气不顺的华妃眼里,就变了味了。
“有的人就是天生蠢笨,就说三阿哥吧,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学问上却还不如一个贱人生的儿子,齐妃,你说是吗?”
得,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安玥不急不忙地反问:
“华妃许久不曾和皇上聊起这正经之事了吧?”
“你什么意思?”华妃果然一点就炸,别的她都能忍,但说君恩淡了,那可就是雷点蹦迪了。
“皇上有什么不能同本宫说的!”
“哦?”安玥轻笑一声,“那就奇怪了,”
“连皇上都日日夸赞,弘时学问大有长进,想必,只是没传到翊坤宫去罢了。”
皇后也跟着帮腔,
“是啊,三阿哥这一年读书用功,皇上经常跟本宫夸他。”
华妃闻言一愣,
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身后的颂芝。
都怪这死丫头,只一味跟她说四阿哥聪明,也不说三阿哥学问长进的事!
但认怂,那是不可能的,她继续抬举四阿哥,
“也怪那李金桂死得早,若不然,如今也能和齐妃一样,母凭子贵了。”
华妃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瞟向安玥,想要看到她难看的神色。
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哎呀,是啊!”安玥满不在意地回道,
“臣妾倒是不想母凭子贵,但奈何三阿哥就是争气啊!”
她眼波流转,在室内转了一圈,嘴角微勾,
“你说这人也是哦,死了的就死了吧,活着的人想要母凭子贵,也还没那个福气呢!”
此言一出,一穿十,不只是华妃,许多人脸色都不好了。
就连皇后,都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齐妃嘴巴是越来越没个把门的了,说谁没福气呢?
“啊,”安玥娇嗔一笑,“瞧臣妾这张嘴哦,就是爱说大实话。”
让你们爱演,气死一个是一个,气死两个埋一双。
华妃脸色难看得要死,偏偏又不能拿安玥怎么样,
她冷哼一声!
“孩子养大了又怎么样?做额娘的年老色衰又不受宠,到底不比年轻的妃嫔,皇上盛宠之下,孩子和地位都不过是一句的事!”
“就说李金桂的孩子,要是皇上想要抬举他,给他找个身份显赫的生母,那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
得,今天是绕不开李金桂和四阿哥了。
“华妃!”宜修疾言厉色地喝止了她,
“圣心岂可胡乱揣测?你逾矩了。”
华妃眼珠子一转,皇上宠爱她,就连年富的官职,也说赏就赏了,哪有什么逾矩可言?
也就是这个占了皇后位置的老女人,才总爱拿规矩说事!
“皇后就爱拿这些规不规矩的话来搪塞本宫,殊不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虽说先帝一朝,有皇后健在不立皇贵妃的规矩,但她还指望,皇上晋自己为皇贵妃呢!
“皇后前些日子总是头风发作,如今管理六宫,怕也是力不从心了吧?”
“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让年轻的妃嫔,替皇上分忧效力,也好过将来年老色衰之时,落下一个不体面的结局。”
她这话一说,何止是皇后和妃嫔的脸上不好看,
就连颂芝都麻木了,心说娘娘今天也没喝二两啊!
咋醉成这样了?
华妃当然没醉,不过是脑门上虚虚贴了一张大大的真话符而已。
她自己也有些许意外,瞧她这嘴,原本还想跟皇后客气一下的,咋就都实话实说了呢?
不过,身为后宫最彪悍的女人,错,是不可能认错的。
乌拉那拉家连个拿得出手的男丁都没有,皇后原本就不中用,她不过是实话实说,又有何错?
想到此,便傲娇地撇过头去听戏,懒得理会旁人。
而宜修,没有了那个伶牙俐齿的甄嬛给她解围,整个人尬在那里,不上不下。
安陵容和淳常在两个语言功能缺失的人,根本不敢开口。
她气得直想骂人!
从前自己还嫌李氏蠢笨,可她虽然蠢,但敢说啊!
哪像这两个,一个赛一个地鹌鹑!
半晌,干脆眼睛一闭,
“剪秋,本宫头疼。”
华妃转头,目露不屑,小声嘀咕了一句:
“本宫就说了皇后不中用吧,这头风说犯就犯。”
但下一秒,还是乖乖站起来,给她喊太医。
真烦,皇上还敬她,自己也少不得还要做做样子。
皇后被紧急送回了景仁宫,
闹了这一出,大家也没心情听戏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时间还早,
欣常在主动邀约安玥,一同前去走走。
春暖花开,御花园风景怡人,
看着盛开的海棠花,还有那架已经褪色的秋千,她又想起了那句经典台词:“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果郡王。”
安玥扑哧一笑,
忘不了,根本忘不了!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时光弹指一瞬,所有的经典,依然活跃于脑海之间。
不过她这一笑,欣吧唧可就误会了,
“娘娘也觉得今日的事情,颇为好笑吗?”
“依嫔妾看,这华妃娘娘莫不是疯了!皇后面前,竟然也这样傲慢无礼。”
对于欣吧唧来说,虽然不争不抢,但嫡庶尊卑,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一向快言快语,能忍到现在才吐槽,都已经是不容易了。
安玥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眼下年家得势,皇上都纵着她,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也就是没孩子,要是有娃,别说她看不上皇后,年羹尧更是,都能骑在四大爷头上拉屎。
“那也是!”欣常在转念一想,
“这四阿哥进宫也有大半年了,皇上也不爱见他,华妃今儿怎么突然提起这么个人来了?”
还能为啥,肯定是被仪欣有孕的消息给刺激到了呗。
杀人莫过于诛心,
安玥看着这园中的姹紫嫣红,心中不由有了个好主意........
景仁宫这边,
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头风发作得厉害。
四大爷忙完政务,赶来看她之时,还在床上躺着。
剪秋在一旁服侍,
也许是灯光昏暗,也许是她的神色过于柔和,那张看起来有些年轻俏丽的面孔上,竟有几分令人神往的温婉。
他没来由的,有些心痒难耐,试探性地跟皇后说了一句:
“你身边伺候的剪秋,似乎年轻了许多?”
宜修原本扶着额头的手一僵,
这下,不仅头疼,心也在滴血了。
皇上是真饿了?连剪秋也能看得上!
旁人不了解,她还能不了解皇上的心思吗?
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动了些别的心思,若是换了旁人,
此时,她就应该顺着他的话,把剪秋亲手送到龙床上去。
但她不能!
自己身边的奴才成了宫妃,那她必然是要成为六宫笑柄的。
“皇上约莫是看错了。”她勉强挤出一抹假笑,
“剪秋自小就跟在臣妾身边,如今也快四十岁了,怎么还会年轻呢?”
四大爷一听,果然兴致缺缺,
中年夫妻亲一口,半夜坐起吐一宿。
宫中年轻的妃嫔也不少,他对容颜渐老的女人,不感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