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是个美人,自古英雄都爱美人,而且这还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神话故事,不信他没兴趣。
李弘微微扬起下巴,神情高傲,鼻腔里冷冷地哼出一声“嗯!”
常安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轮高悬的明月,伸出手指,指向它,缓缓地说道:“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神箭手,他的名字叫作后羿。他有一个漂亮动人、温柔善良的妻子,名为嫦娥······”
故事并不长,但常安讲得抑扬顿挫,情感真挚深沉,充满了感染力。将李弘带入了那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之中。
末了,常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后来,天人相隔,嫦娥再也无法与后羿相见,只能独自一人在广寒宫中,默默凝望着遥远的人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每年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我们称为“中秋节,”人们都会摆上香案,点燃蜡烛,品尝月饼,赏月,表达对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祝愿。”
李弘完全沉浸在了这个故事之中,听得如痴如醉。待到故事结束,他仍努力睁大眼睛寻找月亮上嫦娥的影子,过了片刻,说道:“可这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既然那么爱后羿,为何还要执意成仙?”
常安也抬头望着月亮,解释道:“这只是个神话故事,真假无从考究。而且修仙长生不老,一直都是人们所向往的,有时候执念太深,蒙了心智,人就会做了傻事,误了自己,害了别人。”
江心微微起风,吹皱了江面,月亮晃成条条金纹,煞是好看。
李弘转头一眼不眨地凝视着身旁的常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感慨。微微感叹道:“有时候,你的话语,你的心境,总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你知道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懂得很多奇奇怪怪的道理。”
原本这只是李弘随口而出半开玩笑的话,但常安听到后,心中却不禁涌起一阵惊愕。有种被人看穿的窘样,不着痕迹避开这个话题,笑着说:“王爷真会说笑,臣女孤陋寡闻,这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足为奇。”
常安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的不安,但她深知,自己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真实的想法和身份。她决定继续与李弘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引起更多的怀疑。
李弘背着手,慢慢地凑近常安的脸庞,然后歪头眯着眼,用一种考究的眼光看着她,轻声问道:“本王着实很好奇,方小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十三弟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你确实跟寻常贵女不一样,你比她们有见识,谈吐也比她们有趣得多。”
如此意味深长的一番话,带着些许赞许,些许疑问,当这些话语从李弘的口中说出时,常安不禁感到十分惊讶。
他竟然如此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和好奇。这种坦率让她有些意外,但同时也让她警铃大响。
抛开他之前在山上威胁她不讲,还有为了权势跟她联姻不说。在这不断接触了解的过程中,她发现李弘除了腹黑点,心肠倒是不坏。
人都是喜欢听人夸奖的,何况对方还是个有身份的帅哥王爷,常安不例外地微红着脸,后退一步。
这船本就是一艘小巧的游船,前后皆是尖尖的形状,中间的宽度不过一米多些。未曾留意,只是后退了一小步,便已到了船沿之处。
随着船身晃动,常安瞬间失去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李弘眼疾手快,迅疾伸出手一拉,紧紧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而后用力将她往船内推去,嘴上不忘叮嘱道道:“你可莫要往后退,本王可不想下河捞人。”
今晚这两次的肢体接触,已然让常安的内心如小鹿乱撞,其实自己刚才只是忘了船的大小,并不是有意要博得他的关心,就怕他误会了自己的用意。
不过,若是刚才他不拉自己一把,自己落水的可能性挺高的,这王爷,还算有些好心肠。
少女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李弘看着常安的脸一会发红,一会皱眉的表情,表情丰富多变,心里好笑地问道:“方小姐是魔怔了吗?”
常安轻轻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两人随之拉开两尺多的距离,她语调轻快而神秘道:“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如果你没做好爱我的准备,可别乱猜我的心思哦。”
这回,轮到李弘脸色发烫,十三弟还是太过仁慈了,这方小姐不但与其他贵女截然不同,脸皮也比她们厚很多,连情情爱爱这种话都能这般轻松说出口,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淑女模样。
想是这样想,李弘嘴上却依旧强硬:“胡说八道,本王才不会因为猜你心思而对你有非分之想,本王只是想你以后嫁过来,能相处得融洽一些,才问多几句。”
对。仅此而已,自己才没有对她动心呢,方策那老狐狸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自己不过是为了权势,才跟她虚与委蛇。
难得看李弘脸红耳赤的表情,与平时高冷儒雅的形象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常安笑得一脸灿烂,那笑容犹如春日盛开的繁花,璀璨夺目,更是起了玩心,反而上前一步大跨,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俏皮地说道:“恼羞成怒,王爷可要小心咯,不过我长得这么好看,王爷不小心爱上我,可是常理之事,理解理解。”
说完,脚底生风,迅速跑开,裙摆随风飘动,那慌张的模样,仿佛生怕李弘真的生气,会一把将她推下河去。
李弘俊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看着兀自坐着看自己笑话的常安,心里却生气不起来,他深知不过都是玩笑话,自己却傻傻当真了,最后自己无奈地甩了甩头,也跟着常安笑了起来。
船尾撑船的辛武也是听得满脸通红,这方小姐果真是刚猛,什么虎狼之词都说得出口,王爷也是难得一见的好脾气,居然任由她取笑,奇闻!奇闻!
夜雾开始弥漫,江上的夜晚比陆地上要浓黑很多,渔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辛武不动声色地将船调了个头,往岸边撑开。他双手稳稳地握住船桨,每一次划动都带着沉稳的力量,动作熟练而流畅。
晚风习习,江水哗啦哗啦地响,船身左右轻晃,像极了婴儿床。
常安伸了个懒腰,双手交叉,趴在船中的案几,略带倦意道:“王爷,我眯会眼,到岸别忘了叫我哈。” 她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慵懒,说完便合上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进入了浅眠。
此言一出,辛武又是为常安捏了一把汗,这方小姐也忒大胆了,且不说女子在夫家面前失态,王爷贵为皇子,哪里能给一个女子当小厮一样使唤着。
出乎意料的是,但李弘并没有生气,而是坐在她对面,隔着一方案几,默默守着她,看着她轻缓的吐气,脸色柔和了几分,目光中不见丝毫愠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及至靠岸的时候,岸边的嘈杂声如潮水般汹涌,吵醒了尚在梦中的常安。常安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声音糯糯道:“到了啊。”那声音仿佛是从云端飘落,带着几分迷蒙与慵懒。
辛武依旧先下船拉绳子,李弘跟小雯走在前面,先行跳下船。
常安走在最后,想着这次不用李弘扶着,自己趁他们下船,也从旁边跳下,河边有点青苔,常安落脚的时候正正踩,滑了一跤,脚踝扭了一下,整个人随即一趔趄,摔坐在岸边,裙子也湿了一边,沾上了青苔,样子很是狼狈。
岸边的人眼光一下子就聚集过来,李弘皱着眉看着常安,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常安羞地低着头,虽然自己没做错什么,却好像偷吃的小孩被抓包,脸上瞬间布满了红晕,心情很是难为情。脚踝又一阵阵刺骨的肿疼,好像真给扭到了。
小雯赶紧过来扶起常安,常安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娘的,没想到真的肿的厉害,一站起来,慢慢走一步,都不敢大力踩地,可还是钻心地疼。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出丑,常安佯装镇定,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公子,你们先走吧,这江边风景独好,我再吹吹风吧。”那声音虽然平稳,可微微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
李弘凉凉地瞟了常安一眼,心中暗自腹诽:都这样了,还要逞强,这女人,嘴是有多硬啊。
辛武则略带同情地望着常安,暗暗咂舌:这么大动静,好像母猪摔地的声音,估计摔得够呛够疼。
只有小雯一根筋,神情纳闷又不解风情地问:“小姐,天色都这么晚了,而且你都摔成这样了,还要吹风啊?”语气里尽是疑惑和担忧。
吹吹风?这不过是她一时情急之下,随口胡诌出来的理由罢了,谁能想到这个笨蛋小雯竟然真的信以为真,还问了出来!
现在好了,她这么一问,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常安心下懊恼不已,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小声嗔怪道:“我……我只是想吹吹风而已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她的头低低的,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花朵。现在虽有小雯搀扶,但重心全在左脚上,右脚根本不敢踩地,此时心里巴不得李弘他们赶紧离开。
天已经暗沉下来,人群也散了不少,李弘上前两步,缓缓蹲下来,轻轻提起常安的裙子,漏出一节肿的乌青的脚踝,他的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戏谑,问道:“啧啧啧,方小姐是要边啃猪蹄边吹晚风吗?”
常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又羞又恼地喊道:“你胡说什么!”
言罢,常安瘪了瘪嘴,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自作主张跳下船,低头见李弘还在看自己的脚踝,不由得将裙子往下遮住,自尊心胜过理智,强忍着疼痛道:“也不是很疼,要不,就走吧。”
李弘闻言,默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转身道:“罢了,我若把你丢在这,传出去还不得说我李弘不懂怜香惜玉。上来吧,我背你回去。你再是折腾几步,这脚真变猪蹄了。”
明明是好心的话语,可被他一口一句“猪蹄”,在常安听来,嘲笑的味道很浓。
辛武倒是很吃惊,贤王爷向来有洁癖,也不曾主动跟哪个女子亲近。如今这方小姐衣裙都脏了,王爷居然还要背她,这也太意外了!
李弘蹲好姿势,迟迟见常安不趴过来,扭头见她依旧木头一样站立着,不由分说将她双手一拉,一把将她背在后背,大步流行向前走。
留下小雯跟辛武,张着大大的嘴巴,不敢相信所看到的这一切。
不同于方民成背她的感觉,李弘身上总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晚风轻轻一吹,那幽幽的香味宛如轻柔的丝带侵入心脾,一丝奇怪的情愫从心里悄然萌发出来,有种让人莫名其妙的满足。
常安窝在李弘的脖子边,轻轻嗅了下,好奇道:“王爷,你用的是什么香料,怎么这么好闻?”
李弘轻微一侧头,跟常安脸面距离不过半指之宽,见她眼睛闪闪地望着自己,心里不由得跳动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嘶哑道:“不清楚,都是宫里人配好的,回头我问问。”
常安淡淡“哦”了一声,双手交叉置于李弘胸前,见着自己双脚随着李弘走动一摇一摆,从河边走到这里差不多一公里,对方还是个王爷,背着自己,心里总不踏实。
于是悄声问道:“王爷,我重不重?你累吗?要不歇一会?”
大抵男人都是不容许被质疑力气跟耐力的,李弘也不例外,他往上颠了下常安,稍微调整个姿势,沉声道:“不重,你还可以多吃点,本王背得动。”
这话说得坚定有力,好像以后还要背常安一样,常安想着,该不会李弘有受虐倾向,喜欢负重或者有背人的乐趣。
见背上的人沉默了,李弘扭头,看着常安一脸呆状,那呆愣的模样让他又好气又好笑。他一手拍着她的小腿道,“你又在乱想什么?是不是以为本王乐意背人?”
难道不是吗?常安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弘无语地抬头望了望苍天,那无奈的神情中夹杂着三分可笑七分无奈,长叹道:“真好奇方相之前怎么教你的,有时候看着挺聪明伶俐,有时候,又愚不可及。”
听到李弘这么不客气的评价,常安将好听的话挑出来,剩下的当成废话过滤掉。
常安笑嘻嘻地搭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王爷,古语云: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臣女算是正常人罢了。”说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 明亮的眼眸中透着真诚与俏皮,搭在李弘肩膀上的手一摇一摆。
“你倒是道理一套套,这又是哪本书哪位圣人说的?可有出处?”李弘停顿下来,驻足,扭头问她。
常安往上将腿提了提,复趴在他的背上,一手摸着他绣着祥云的领子道:“忘了,只记在脑海里,不知出自哪里了。”
闻言,李弘并无追问下去,眉毛轻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倒是把“拾人牙慧”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这两句话说得很有水平,想必是个哪个文豪之言。”
想起几个月前,两个人还横眉冷对,没想到今日却能像老朋友一样对话,人生还真是无常。
思绪如潮水般在两人心中涌动,过去的针锋相对仿佛还在眼前,而此刻的和谐温馨却又如此真切,命运的无常让他们不禁心生感慨。
常安吃吃地笑了起来,从侧边看着李弘绝美的五官,发自内心真诚地感叹说:“说真的,如果你不是王爷,只是个普通的帅哥,我们或许能成为好朋友呢。”
换做旁人如此说,可能会被扣上“大不敬”的帽子。
这么多天的相处,李弘早就习惯了常安的直言直语,而且此刻,在这独特的氛围中,这样的言语反倒显得格外亲切自然,所以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冒犯,李弘将背挺了挺,好脾气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愿闻其详。”
常安耸耸肩,歪着头,那双灵动的眼眸满含俏皮地看着他,悠悠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呀,你是王爷,我肯定要顾忌你的身份,说话做事要小心,怕你生气,又怕被人听见了不好。但是像现在,我们这样无拘无束地聊天,跟朋友一样,多好呀。”
这是常安的心里话,很多话其实摊开明面上讲,沟通会轻松多了。
只是古代的等级制度森严,皇权的权威,都是不容任何人挑战或者蔑视。
常安读过历史,自然不敢以身试法,讲的这番话,不过是气氛都到这了,一吐为快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此时距离客栈不过几百步之隔。
这一路两人闲聊斗嘴,但比刚才泛江赏月要有趣很多。
背行到一处拐角,李弘再次驻足,微微侧头,眸光晶亮,郑重地对她承诺道:“往后人前,你依旧克己复礼,以免落人口实。人后,本王准你无须多礼,你可以一直做你自己,说你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都可以。”
如此真诚的承诺,任谁听了都会感激涕零。
话里话外,都隐藏着丝丝情意,连李弘自己也未曾发现,其实自己在心里,常安已经是特许的存在。
常安未曾细想,就着话里表面的意思,得出李弘同意私下不以王爷身份相待,不会给自己施压,而且还有他做靠山的意思,这就足够了。
思及此,常安兴奋得像个孩子,欢快地伸出双臂搂着李弘的脖子,娇俏的脸蛋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甜甜道:“那就谢谢王爷啦。”
温热的呼气洒在李弘脖子边,带着少女欢快的语调,李弘只觉耳根子一红,心里也莫名地跟着愉悦起来,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却没有言语。
他的余光悄悄回望下常安的笑脸,那如花般灿烂的笑容让他沉醉,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仿佛想让这一刻的美好时光再多停留一会儿。
客栈门口,方民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焦急万分地在那不停地转圈圈呢。他本来想着等会友回来,还能趁着夜色尚好,带常安出去溜达溜达,可结果没想到人是回来了,却遍寻不见常安的身影。时已夜深,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才对。
方民成又心急如焚地等了一会儿,就瞧见几十米开外有灯笼闪烁起来,当那灯笼的光从别家店铺门口经过时,拉出了好几个长长的、歪歪斜斜的影子。仔细一看,原来是辛武和小雯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而后便看到李弘背着常安慢慢走来 。
方民成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是李弘背着常安无疑。他赶紧一路小跑着迎上去,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公子。”然后着急问道:“安儿,快下来,你怎能让公子背你呢?”
未等常安开口,李弘轻轻指了指常安那肿得老高的腿,努嘴道:“令妹踩到青苔,滑了一跤,幸亏是遇到了本公子,不然这会,还在河边吹吹风呢。”
吹吹风,原是常安怕出丑,顺口编造的,如今被李弘明着讲,常安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傻,才能说出吹吹风这样的傻话。顿时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民成火燎火燎地从李弘背上抱过常安,满脸歉意,诚惶诚恐地道:“舍妹给公子添麻烦了,公子之恩,民成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