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死前,生前发生过的一切都如走马灯般闪过。
傅青隐觉得他的灵魂仿佛脱离肉体飘到空中,他站在云上,默默观看着前半生发生的一切。
姜筠在给他上药时,突地推开了他,奔向了江言礼。
姜筠和别人打架,撞上了他,后来又撞见他打架。
姜筠晕倒在舞蹈室,他将她送去医务室,她在梦中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醒来却哭了。
姜筠去了首都医院,看起来很低落。
姜筠成绩一落千丈,与他参加数学竞赛。
姜筠一直在躲他,而他一直在进攻,他制造了一场又一场巧合。
姜筠被沈蔓断了零花钱,她不吃饭她坐地铁回家。
姜筠参加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他出国去找姜筠,在江言礼公寓楼下抱了他,他搭着姜筠骑机车环海看日落,参加啤酒音乐节。
他们一起吃烧烤。
他陪姜筠去艺考。
姜筠腿伤发作,他陪在她身边。
艺考回来,他们看了初雪,初雪下他想吻她。
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在烟火底下,在江边的台阶处,他吻了她。
大学他一直去找她,他看她参加比赛。
他看到安妤跳了姜筠的《云声》,姜筠陷入舆论的风波,他帮忙找证据还姜筠清白。
姜筠和安妤在阳台上谈判,她们都重生了。
姜筠在云城高速上遭遇凶险,他帮姜筠挡了凶险,他坠落悬崖。
……
点点滴滴傅青隐全部看在眼里。
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他’的所作所为和他完全不同。
傅青隐深知,那不是自己。
他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种,更像个男人。
他想或许是上天眷顾,给了姜筠一个重活的机会。
重来一次,健康平安便好,不管选不选择他,傅青隐都替她感到庆幸。
同时傅青隐不由地为她担忧,为什么安妤也重生了。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她恨姜筠,她会伤害姜筠。
忽地,身子一轻,傅青隐阖上双眼。
……
再睁眼时,他见到了姜筠。
傅青隐的心跳疯狂跳动,心跳仪器上嘀嘀嘀作响,姜筠惊醒了。
这一刻傅青隐明白了那句话:
重逢时心跳比我更早认出你。
他明白这不是梦,这也不是姜筠没死,而是他来到了平行世界,进入了他的身体。
他不敢露出端倪,甚至不敢说一个字。
可是,姜筠眼神错愕久久没回过神,凝视着他的眼。
他在生意场上接受过许多人的审视,向来置之不顾,唯独这次让他忐忑不安。
“你不是他。”
姜筠的话一个个字敲落在傅青隐心头。
原来,爱一个人,尽管他们在一具身体内,都能一眼认出。
他看着姜筠崩溃了,这种崩溃和失望,傅青隐并不陌生,和他失去姜筠时一模一样。
在他不在日子里,姜筠失魂落魄,看着与他一模一样脸的傅青隐,姜筠爱恨交杂。
傅青隐明白他们之间隔着许多沟壑,有误会,有她不知情的事,有她的一条命。
他不想卖惨博得同情博得原谅,他不想给她施加压力,上辈子的隐情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他来这里,只想为她铲除两个隐患,保障她的安全。
他不敢肖想其他。
可是傅青隐还是低估了心底阴暗的占有欲,在傅旭安提亲之时,他还是无法接受,想再抓一次机会,如同当年跋山涉水,从南极赶回临城,向沈蔓求一个与姜筠联姻的机会。
他将姜筠抵在江边,解释他们之间所有误会,他低声恳求,求姜筠再给他一次机会。
代替他,或者成为他的替身都无所谓。
一年来,傅青隐始终追随在她身后,将姜筠当年用在他身上的方式一一用回到她身上。
可是无论如何都没一点儿用。
傅青隐不是他。
姜筠的每个眼神都诉说着这个事实。
他一边追着姜筠,一边配合着沈蔓,控制住安妤,并且留意傅旭安的举动。
他没有想到安妤还有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们将姜筠绑到海上。
在这次意外中,姜筠受伤,他坠海,安妤和傅旭安都死了。
中枪坠海,生命垂危,在手术室,他第一次感受到濒临死亡。
在几近乎再次看见死亡白光时,耳边出现了一道声音——
“活下去。”
“活下去见她。”
“你欠她的还没还完。”
“你不能死,她会愧疚。”
……
麻药药效过后,傅青隐很快醒了。
他不顾医生反对坐在轮椅上,见到姜筠的时候甚至面带笑容。
他不敢照镜子,不敢看现在的他有多病态多脆弱,他感受到身体有些不同,意识的主导性渐渐变弱。
傅青隐想,或许在睁眼时,他就回来了。
只是傅青隐还是贪心地想看多姜筠一会儿,陪她多一段时间。
康复那段时间,姜筠给他的脸色好多了,傅青隐很珍惜。
他死皮赖脸地赖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姜筠去学校时,他收拾好东西,带上住院一个多月以来做的银链戒指离开了。
他的脚步没有停留,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属于他。
他不知为何来到江边,驻足片刻的功夫,他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他站在原地,仍是没有回头。
直到,姜筠喊他。
“傅青隐——”
他心里不可控地产生某种期待,期待着她能挽留自己。
过后又觉得这种想法很荒唐。
他告诉了姜筠他要离开的消息。
姜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到日光在消融他的肌肤,他在这个世界的进度条如同春日积雪,时间不多。
能在离开前见姜筠一面,也算值得。
他将亲手制作的戒指项链给了姜筠,作为她的新婚礼物,以及最后的留念吧。
算了,也不要留念了,反正都是不好的记忆。
还会给她施加压力。
他希望姜筠能和她爱的人幸福生活下去。
他注视着姜筠的眼,站在与姜筠几步位置之外。
再见,姜筠。
姜筠,我爱你。
这些话完全吞没在心中,正如多年前,在附中校园重逢时,那句本该说出口的“好久不见”掩盖在淅沥雨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