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知道女儿这是去了,她伏在女儿的身上,双肩不断上下起伏,隐忍的呜咽声与外面的狂啸的北风交织在一起。
忽得突然直起了身,将脸上的泪水尽数抹去,一滴都不能滴到女儿身上。
她也是小时候听来的,说是亡人的身上不能沾到亲人的泪水,不然魂魄会很重,在黄泉路上走不动。
蜷缩在舱门角落的秦四突然惊醒了,他茫然四顾,而后手脚并用地爬到妻子身边,竭力控制颤抖的嗓音,“大妮,大妮这是去了?”
未待妻子回答,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已淌下了两行清泪。
也无需妻子回答,刚刚他梦见了秋雨同他道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迷雾中,他拼命追赶,想要伸手去拉,却扑了个空,最终被噩梦惊醒。
睁眼看到妻女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女儿已经去了。
俩人挤在狭窄的船舱里睁眼到了天光泛白,几乎要将眼泪流干。
这会儿对于女儿的死讯,俩人心照不宣地决定瞒着。
一来是怕其他人感到害怕,特别是康哥儿还小,不能吓着他。二来此地离昭县也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了,这会儿不声张,船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觉,不然被赶下去,又是一场麻烦。
邵书砚上岸买了些热腾腾的早点,递给大家。船夫几口吃掉包子,饮下热浆,戴上手套就开始卖力地摇橹。
不多时,天空飘下了一朵朵洁白的雪花。起初还是指甲盖大,后来越下越大,就像昭县山寺里盛开的碗口大的白茶花。
船家不耐地放下摇橹去篷顶解下了蓑衣穿上,开始不断地咒骂这鬼天气。
早知下这样大的雪,船费还得再涨一涨。不过刚刚客人才捎了份早饭给他,他也不好意思再提了。
刚出笼的包子包在油纸内,握在手中还是热腾腾的。
秦母鬼使神差地将包子塞进女儿手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女儿的手再也捂不热了。
最终秦秋雨还是没能葬进秦家的祖坟内,在秦家几位族老的坚决反对下,秦家二老只能将女儿葬在了自家的田地里。
沈代荣在妻子的新坟上一连哭了几天,直嚷着要进去陪妻子,最后被邵书砚连拖带拽拉了回去。
秦秋雨的死讯让沈家上下的气氛一连低沉了几天,谁也不曾想到,年纪轻轻的儿媳会死在自己前面。
一时又有些担心荣景与康哥儿无人照顾,思量着什么时候将人接过来才好,又心知这会子他们是自身的生活都没有个保障,将人接来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沈予昌身上的漆疮已经好了,只剩下几处抓挠的疤尚未愈合。
“你总对着几张旧纸琢磨着什么呢?”
见他这几天总抱着几张泛黄的纸张看着,还不时在白纸上写写画画,邵秀宛忍不住问道。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还容我再琢磨两天!”
邵秀宛不理他,收拾了准备出门去与牙人汇合,一道看几间屋子。
“我去看屋子了,你可要一同去?”本以为他醉心于手中的研究,不会应声,没成想沈予昌一听,想了几瞬,竟收好东西跟了出门。
“你怎么想着跟来了?”邵秀宛不禁纳罕,看他这两天的劲头,不像愿意出门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们在吾城遇到的那个流浪老汉吗?”
邵秀宛有些茫然,一时没有头绪。
“就是那个双手被打了残疾,没钱付船费的老人。”
经沈予昌提醒,她才终于想了起来,一拍巴掌,“哦!想起来了,怎么了?”
“他当时给了我一纸包秘方,里面记载了多种卤食的做法......”
“难道你是要做这个?”
沈予昌那日能下床走路后,就寻思找些书籍看着打发打发时间,不料从箱笼中翻到了这份纸包。
他打开瞅了眼,越看越觉得可行。这些天就埋屋里研究了起来,甚至做起了笔记。
“我跟你去看看院子,做这吃食生意要院子大,还要临河或是院子里有井。”沈予昌细细数着要求,仿佛这事就这样定了。
“你这就确定这门生意能做了?”邵秀宛还是觉得兹事重大,关系着一大家子的未来,还是得好好盘算盘算。
沈予昌挥挥手,“这也盘算那也盘算,最终只会一事无成。”他转头郑重地看向妻子,“靠着别人终究是不长久,自己打拼出的天地才是最稳妥的。”
过去几个月的种种历历在目,邵秀宛也沉默了,她望着夫君眼中迸发的神采,一如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好的,那今天就在书院附近按你要求挑一个院子,我同你一起。”
最终在牙人的陪同下,他们相中了两处不错的屋子。
一处屋子离章华书院不过一盏茶的脚程,出门就有码头,院子也宽敞。只是赁金高些,半年一付,一年共需一百二十两银。
另一处则便宜些,也是半年一付,一年共一百两银。离书院脚程稍远些,也不靠着河边,不过院中有口井,倒是能弥补些不足。
邵秀宛有些摇摆不定,他们需要先回去合拢合拢家中余钱,扣除做生意的启动金,还要余留一些用以日常开销,最后看剩下银两多少才能决定是哪一间。
“赵婶子,可否先等我们回去商量商量。”见牙人面露不耐,连忙保证,“两日!最多帮我们留两日,我们肯定租下来。”
当天回去,沈予昌拟了张单子,将俩人所有的钱都堆到了一起,仔细数了几遍,仅剩八十多两。不说做生意了,光是赁金交完就不剩多少了。
要不去跟大弟打个借条借些,可刚刚才闹得不大愉快,转头就去借钱,实在有些开不了口。
“我上次听诗姐儿提起,她手中好像有些银两,要不我去问问看?”
如此只能向孩子开这个口了,沈予昌点了点头,“我同你一起去吧!叫你一个人去怎么好?”
周言诗正在与妹妹研究新的首饰样式,知晓了姨母与姨丈的来意后,很是爽快的应了下来。
她起身到屋内的一个匣子内取了一锭银子出来。这是那日摆夜市时,那名陌生男子给的,她拿着总觉得不踏实。
“这些姨母你们就先拿去吧!若是不够我那边还有一些。”
万事开头难,她知晓做生意最初是要垫进去许多本钱的。
舍得下了本钱,才会有收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