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并未晕厥,只是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很快就醒过神来了。
都怪苏培盛,竟然派人告诉了皇后,害她担心。
“没事就好。”年惜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胤禛。
她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很担心。
“真的不碍事。”胤禛下了龙舆后,牵着年惜月的手,不让她扶。
他还没有老到需要她扶的地步。
也就是这大半年来吧,他觉得自己身体没有从前那么硬朗了。
以前早起练拳,游刃有余,今年来却觉得有些勉强。
除此之外,他还总觉得头晕,因为怕年惜月担心,也没让太医告诉她。
他今日晕的有些厉害了,一瞬间竟然失去了知觉,就好像睡过去了片刻一样,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会儿倒是无碍了。
进了寝殿后,年惜月让小太监去传太医。
“不久前太医才在养心殿给我把了脉,不碍事。”胤禛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皇上还是再瞧瞧吧。”年惜月道。
没过多久,院使带着两位太医一起过来了。
三人把了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年惜月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她自己前世就是医生,这一世也算半个中医,便追问了几句,太医们扛不住了,才说了一些。
胤禛这大半年来,总觉得头晕目眩,精神不济。
虽然不像去年那般失眠,但精神头确实不太好。
他只是怕年惜月担心,在她面前强撑而已。
等太医走了后,胤禛握着年惜月的手道:“惜月,别怪太医,是我让他们瞒着你的,我也不是没治,我每日都喝药,太医们也给我施针治疗,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皇上就别骗我了。”年惜月看着他,眼眶微红:“若真比之前好了些,你今日怎会晕倒?”
“没有晕倒,只是那会儿眩晕的厉害,瞬间失去了知觉,很快就清醒了。”胤禛连忙解释。
“皇上先养着身子吧,最近就别操心其他的事了。”年惜月忍不住说道。
今年是雍正十三年,现在已经是五月了。
历史上的胤禛,驾崩于今年八月。
难道……他真的逃不过这个死结吗?
不会的!
她这个在历史上早就死了的人,现在不也活着吗?
嫁给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护着她,宠着她,年惜月早就把他当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人之一,她对他或许没有多深的男女之情,但他绝对是她最亲的人,她只盼着他能好好活着。
“好,咱们弘昡已经做太子了,也能独当一面了,把朝政交给他,我放心。”胤禛说着笑了笑:“我听你的,最近好好歇息。”
年惜月闻言松了口气,只要他听劝,好好歇息,好好养病,问题应该不大。
第二日,胤禛便下了圣旨,去京郊园子养病,将朝政交给了太子弘昡。
京郊的园子,原本是他做亲王时的别院,这几年扩建后,已改名叫圆明园了。
到了圆明园后,胤禛慢慢的便不怎么过问政事了,第二年还带着年惜月去热河行宫住了半年。
身为太子的弘昡监国,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妥当,根本无需他们操心。
年惜月本以为,胤禛的身子已无大碍,结果到了雍正十六年三月,原本只是偶尔眩晕的胤禛,开始头痛了,而且疼的越来越厉害,到了年底,他一旦头痛便全身发颤,可见忍的有多痛苦。
过了几个月,胤禛视力开始下降,看东西越来越模糊。
太医们皆束手无策。
年惜月怀疑他颅内有肿瘤,随着肿瘤慢慢长大,压迫了神经,才会导致头晕头痛,视力下降。
但无法检查,无法确诊。
关键是,就算知道是这个病,也治不了。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完全没法治。
她给几位太医讲了这个病后,太医们都有些傻眼了。
病在颅内,不是他们能治的。
年惜月命人找了许多名医,最终确定了治疗的方案,只能喝药加银针,争取控制住病情。
她也想了许多法子,减轻胤禛的痛苦。
慢慢的,他没那么痛了,记忆力却开始减退,渐渐忘了许多事,还总爱生气发火,变得暴躁易怒。
只有年惜月哄着他时,才能冷静些。
雍正十九年,病了三年的胤禛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年惜月费尽心思照顾他,寻找名医给他治病,但还是无法留住他。
“皇上。”年惜月看着已经无力开口的胤禛,紧紧握住他的手,心中十分难受。
“惜月……”胤禛用尽力气,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不能继续陪在她身边了。
病了三年,是他拖累她了。
今日醒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记起了一些事,但身体却无比笨重,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走了也好,三年的病痛,其实太熬人了。
他可以忍受痛苦,却不能忍受自己慢慢忘记一切,忘了孩子们,甚至快忘了她。
他不能一直拖累她。
“皇上。”年惜月听他叫自己的名字,眼中满是惊喜。
难道他好了些吗?
要知道,胤禛记忆力减退的很厉害,前些日子已经分不清孩子们了,经常叫错名字。
最近这段时间,他每日醒来后,都要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能记起她是谁。
今日一睁开眼就叫她的名字,简直是奇迹。
“照顾……照顾好……自己……”胤禛开了口,十分艰难道。
“皇上,你答应过我的,要白头偕老,你不能食言。”年惜月连忙说道。
事实上,病了三年,胤禛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只是年惜月从不给他照镜子,加之他视力下降,看不清而已。
而年惜月呢?
她整日里忙着照顾胤禛,为他的病发愁,也许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她的两鬓,其实也有了华发。
“惜月……你要好好的。”胤禛紧紧握住年惜月的手,舍不得松开,只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
年惜月看着慢慢闭上双眼的他,眼泪不断往下落。
这三年,她一直陪着他,费心费力照顾他,十分辛苦,旁人都觉得胤禛拖累了她。
就连孩子们都觉得这样熬下去,会把她也熬垮。
但年惜月从不这么觉得。
只要他能活着,她愿意一直这样照顾他,陪伴他。
只可惜……还是到了尽头。
雍正十九年三月,皇帝在圆明园与世长辞,太子弘昡继承皇位 改元乾隆,尊年惜月为太后。
……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乾隆三年。
今年四十七岁的年惜月,已经儿孙满堂了。
莺莺已有一儿一女,作为皇帝的弘昡,在雍正十六年便大婚了,皇后出自钮祜禄氏,才貌双全,性子稍稍有些泼辣,上个月才给他生下了嫡次子。
她的二儿子弘晔也于去年大婚了。
只剩下小儿子弘旻,虽已经十九岁了,却还跟个孩子似的,每日除了骑马射箭,就是溜出宫去玩儿。
这小子回来时,还会给年惜月带东西,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玩的。
虽然都是些小玩意,但从来不断。
慈宁宫里,年惜月正同几位长公主说着话。
“太后娘娘,儿臣难得办一回赏花宴,娘娘就赏脸去瞧瞧吧,额娘也很想念娘娘,最近总在儿臣面前提。”大长公主笑道。
“太皇贵妃不打算回宫里住一段日子了?”年惜月问道。
弘昡继位后,征询了年惜月的意思,尊齐妃为太皇贵妃,尊年如月为太贵妃。
弘时于两年前病故,他的儿子永珅,比他去的更早,因其没有别的孩子继承爵位,弘昡便从皇室宗亲里过继一个给他当后嗣。
太皇贵妃伤心欲绝,最后还是年惜月做主,让大长公主恒安把她接去公主府养老了。
“额娘说,过些日子进宫陪您老人家。”大长公主笑道。
“额娘,您许久都未出宫了,就去大姐姐府里走走吧,女儿们一起陪着您。”莺莺也在一旁说道。
自从皇阿玛去世,弘昡继位后,额娘一直住在慈宁宫中,哪儿也没去。
额娘脸上的肌肤虽然还算光滑,只有一些小细纹,但头发白了不少,她实在担心。
担心额娘放不下过去,放不下皇阿玛。
从她这个做女儿的角度来看,皇阿玛对额娘那是再好不过了,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皇阿玛走了,额娘心里难受。
前几日,额娘还去看皇阿玛的画像了。
她担心额娘一直念着皇阿玛,思念成疾。
事实上,额娘照顾皇阿玛那三年,心疾就有复发的征兆了。
太医们早就交代她和皇上,要悉心照顾,多陪着额娘。
“好,那就出宫走走。”年惜月笑着应下了。
她知道孩子们很担心他,怕她太思念胤禛,郁郁寡欢,以致病情加重。
事实上,她是很想念胤禛,但也没有到茶饭不思,吃不好睡不着的地步。
她本就是重活一世的人,虽然想长命百岁,但也看得开生死。
人已经没了,就算她再想念他又能如何?
死去的人不可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年惜月可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儿,和自己过不去的人。
这三年,她之所以待在慈宁宫,很少出去,更不曾出过皇宫,是因为她心疾犯了,虽不严重,却也需要好好调养。
因为不想让儿女们担心,她未告诉他们。
她还特意叮嘱给自己治病的太医和芸娘,不可说出去。
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也不想让他们因为担心,成日里围着她转。
弘昡是皇帝,每日要处理的任务很多,虽然有弟弟弘晔帮忙,还是很累。
至于小儿子弘旻,除了舞刀弄枪也不喜欢别的。
倘若王朝有战事,自然能派上用场。
可谁都不希望打仗。
如今的大清,难得太平,年惜月只盼着这平静安宁的日子能更长一些。
还有莺莺,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了,当然得以孩子们为重。
莺莺的额驸阿兰泰对她极好,也极为有能力,能文能武,不管皇帝给他什么差事,人家都能办的妥妥当当。
女儿很满意,年惜月当然也开心。
她今日心情极好,留了几位长公主一起用午膳。
经过三年的调养,她的病已无大碍,在宫里也住得有些腻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天下之大,她能去的地方很多。
三姐姐上次还同她说,想去广州看看。
她已经打算好了,先去圆明园住一段日子,那毕竟是她和胤禛住了好几年的地方,之前养病的时候没去,是怕触景伤情不利于养病。
等明年,她再南下,好好看一看大清的大好河山。
三姐姐是要与她同去的,就是不知太皇贵妃去不去,至于其他两位太妃,若想同往,她自然欢迎。
还有她家大嫂,年惜月也得派人问一问。
她大哥于去年病故了,大嫂身子倒也还好,只是一直留在京城,总会胡思乱想,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四哥和四嫂前年去了成都,本来只是想故地重游,结果就一去不回了。
他们派人送信给她,打算在那边住个几年再回京城。
等她在南边游玩够了,倒是可以去成都找他们。
太后出行自然马虎不得,但年惜月并不想兴师动众,她打算过些日子同儿子弘昡商量一番,少派些人给她,几百护卫足矣,可千万别让几千兵士跟着她。
如今的大清,十分太平,她只是太后,又不是皇帝,出行时应该不会太危险。
至于小儿子弘旻,他若觉得在京城里待腻了,想出去走走,长长见识,也可以随她同去。
胤禛之前生病时,便同她说,想同她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只可惜那时候他病的有些厉害,未能成行。
她便代他去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