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淮紧皱眉头,诧异地问:“怎么会是刘知府?我们与知府大人并不熟络。”
王晟点点头,肯定道:“肯定是他。”
“我此前就在想,知府大人是否带人看守犯人,履行自己的职责。”
王晟轻笑一声,继而说:“如果不是你昨天去杨府与杭家,发现两处均有衙役把守,我还真没办法肯定。这件事,足以证明知府大人并未放弃彻查此事。”
“而且,知府大人最有可能得到这份证据。一来,杭家相比于季府,肯定更相信咱们长乐府的知府大人。二来,知府大人也最有可能在白府搜到证据。”
季少淮用扇柄敲打着桌子,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思考此事。
“那他为何要快速审查此事,以失职之罪判何怀仁?”
他冷不丁一问,语气中充满着怀疑与不解。
“他又为何要将证据给季府,而不是自己在公堂上拿出来?”
王晟摇摇头,解释道:“这两者其实是一件事。”
“咱们越朝,五年一任,任期一到就要回京述职。若是有人以官职相逼呢?又有谁会放着任期一到稳步上升的大好前程,去得罪一个人,进而影响自己的前程呢?”
季少淮立马站起来,凑近压低声音问:“王兄,你的意思是?”
他指了指房顶,低声说:“何怀仁上面还有人?”
“那是当然。他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让你出府学?为何要陷害季家?”
王晟莞尔一笑,“何怀仁这人,他分明是清醒的,却在刘知府给自己判定罪名的时候无动于衷,甚至连衙役拉着手签字画押都未曾主动拒绝。”
“你没发现他从头到尾就只承认了自己失职的罪名吗?他只要咬下自己,只是失职,就有人为他洗脱罪名。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季少淮的脑袋里一团糟,喃喃问道:“那刘知府为何不将他泼醒,亲自让他认罪?”
王晟点着纸中的“证据”二字说道:“你会让明知一个清醒便不会签字画押、承认罪名的人醒来吗?既然何怀仁要假装晕倒,那他便晕倒罢了。左右有周围群众见证,这份证据也算有效。”
“罪人亲自画押的罪证,自然是比其他人佐证有效。”
“不过,我还有另一个猜想。”
王晟一顿,紧接着指着刘知府说道:“不知季兄发现没有,整个审理过程,刘知府都表现出,他似乎想轻判何怀仁,可是,最后却又重判,甚至直接画押。除了证据,刘知府似乎也想要隐瞒什么。”
“又或者说,自己不能查下去了。”
季少淮维持着动作呆在原地,原本晃动的扇子也停止了。
王晟冷笑一声,指着“何怀仁”这个名字说:“至于何怀仁,他最不该做的事就是试图抢夺你手中的证据,想来他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就间接证明了他确实涉嫌贩卖生员,又怕自己出了岔子,只能装晕。”
季少淮这回马上接上了王晟说的话,继续问道:“王兄,刘知府在何怀仁晕倒之时趁机画押,等何怀仁到了布政司的话,那份证词是否会成为漏洞?”
王晟反问:“那何怀仁不是也到了布政司吗?”
季少淮一怔,稍后问道:“王兄,这是何意?”
“一审在长乐府,二审在布政司,如果布政司还没审查出结果,就将此人押送进京会审。”
他反应过来,低声说:“王兄的意思是,刘知府主要想要将他定罪,把他送去布政司,让上面的人审他?”
“何怀仁身上还背负着其他学子的性命,他又不肯说出来,身上还有功名,知府尚且不能用刑,再往上呢?”
王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何怀仁因此被革除功名也说不准。如果何怀仁上面的人要保他,也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而且,刘知府这么做,没有人能挑他的错处,顶多算得上审查不仔细,算不得大纰漏,毕竟证据确凿。”
“当然,最重要的是,证据是你与其他学子递交的,顶多他负责审查,此案也牵扯其他世家,自然要依法定罪。所以,也不怎么会影响他回京述职。”
这就是责任外包。
有人将责任一层一层往下压,压到知府身上。刘知府就将这人定罪往上递,将得罪人的证据递给其他人,自己也不用违背良心,也不会影响仕途,算得上一个聪明的做法。
季少淮诧异地问:“那我的祖父为何要插手此事?”
王晟收敛笑容,将目光投向季少淮。
“因为这件事,受害者除了那些失踪的学子与杭宇东,就是你们季家,自然也是刘知府的首选。”
王晟紧紧盯着季少淮,稀松平常问:“季兄,你是真的不明白,你刚刚说自己从杭家拿到证据的意思吗?”
“啊?”
季少淮愣了一下,原本看着纸,现在抬头与王晟对视。
“王兄,在你现在和我说之前,我都不知晓。我可是真的可以对天发誓!”
他作势就要真的开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王晟松了口气,压下季少淮的手指,摇摇头说:“那倒不用。”
季少淮更加好奇,不解地问:“为何王兄这么问?”
“我会这么问你,是因为,你们将拿到证据的途径,全然变为了杭宇东本人拿到的。”
“这有什么讲究吗?”
王晟眉头紧皱,严肃说道:“我不知这个主意是知府大人出的,还是你的祖父出的。”
“杭宇东虽然已经身死,可你也曾说,他有老母与幼妹。”
“如果这份证据是知府大人自己查到的,没有问题。是你季府自己查到的,没有问题。唯独不能是你去拜访,杭母给你的!”
“因为她们没有自保的能力!”
季少淮心头一紧,右拳紧握。
“你都会想去杭家探查,其余人不想吗?现在是知府大人派人守着那里,之后呢?知府大人撤了衙役之后呢?”
“他们会想,是不是杭宇东还藏着其他证据。更甚者,杀人灭口。”
“不要忘记此前,那次纵马,直接死了两个相关之人。”
“线索尽灭,寻觅无踪。”
王晟沙哑地说:“季兄,我现在告诉你,就是希望季府能护住她们。因为,我就算探得这件事的冰山一角,也无法保护她们。”
王晟见季少淮这般模样,信了自己的友人属实不知全貌,此举搬出杭家,作为托词,乃错误之言,并无利用之意。
否则,他也不会全然拖出。
只能当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