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则行承认,找到洛绯绯那一刻,心里猛然松了口气。
他把车停在路边时,楼体已被烧得漆黑,偶尔还会蹿起一处红光,又很快被大水浇灭。
小区里一片慌乱,哀嚎声几不间断。
有人哭没跑出来的亲人,有人哭烧毁的家。
温则行个子高,他在惊慌悲戚的人群中迈着大步,频频转身,四处搜寻洛绯绯的身影。
冷风肆意掀起他的大衣衣摆,胸腔里好像有块石头重重提起。
终于找到那抹孤落失措的身影时,那块石头又轻轻落地。
温则行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因为洛绯绯救过他。
眼下,洛绯绯哭湿了温则行的衬衫。
温沁祎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
洛绯绯松开温则行,离开他胸膛,擦掉脸上的眼泪,“你来电话了。”
“好。”温则行弯下腰,去洛绯绯身上的大衣里拿手机。
两个人再一次离得很近,口袋里又暖又热。
温则行不知道是自己体温的余温,还是洛绯绯传递出来的温度。
只觉得有些烫手。
烫得他心尖一颤。
温则行忍不住在心里骂:
是太多年没碰过女人,还是心脏出了问题,简直荒唐!
电话里,温沁祎问过洛绯绯情况,就让小叔把电话给了洛绯绯。
“绯绯,你先来我家住着,我每天一个人开车上下班可无聊了,正好你陪着我……”
温沁祎说了很多。
最后又说:“虽然我小叔老大不小了,但是他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所以我家就我和他两个人,没有任何不方便。”
洛绯绯连手机都烧在出租屋里,浑身只剩薄衣遮体。
她抬头看了看温则行,上身也只剩一件黑衬衫,站在风里必然很冷。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洛绯绯终于应下。
不远,有车灯移动着扫过来,地面被照亮。
温则行这时才看见洛绯绯竟然光着脚。
她就那么踩在灰褐色的雪壳上,脚掌冻得交叠在一起,脚趾印了一块块红。
看着是冻坏了。
洛绯绯挂了电话。
她刚想把手机和大衣一起给温则行,却见他背过身去,在她面前降低了腰身。
做好一副要背人的架势。
“上来。”温则行说,“我要冻死了。”
“我有点沉。”
洛绯绯嘴上不是很好意思,双手却很诚实,已经攀住了温则行的肩膀,往他身上轻轻一跳。
温则行便双手呈拳状,利落接住身后跳上来的人。
挺直身体后,温则行大步向前走,嘴里说:“是沉了一点。”
洛绯绯双手冰凉,听温则行说她沉,禁不住缩了下,不小心碰到了他下巴。
可能一天就要结束,温则行下巴已经有了隐隐胡茬的磨砂感。
蹭得洛绯绯手指发麻,好像就此沾上了温则行的男人味。
“那我下来?”洛绯绯问。
温则行脚步沉稳有力。
“下哪去?我说的沉了一点,是比书包沉了一点,你见哪个男人背不动书包?”
此时,小区里除了居民和处理事故的各部门,还有很多媒体。
郁清欢就在这其中。
她是一家影视设备公司的合伙人。
今晚,她正与盛北一家新闻媒体拟定签约合同。
着火事故一出,郁清欢直接带了设备,随着一起过来。
温则行在人群中是那么显眼。
颀长挺立的身姿,惑人的容颜,还有不同往日,身上多出来的邪肆不缚。
仿佛这大天之下,温则行什么都不怕。
也没有女人能驾驭得了他。
即便光线不明,郁清欢还是一眼认出人群中走出的温则行。
他身上背了个女人。
他走着路,还侧过脸回头,跟背上的女人说了什么。
郁清欢忽然冷得瑟瑟发抖,羽绒服拉链拉到再也拉不动。
……
梅赛德斯的示廓灯灯亮了一瞬。
副驾门前,温则行单手开了车门,再转过身去,让洛绯绯脚不沾地进了车。
车门刚关上,温则行手臂忽地一紧。
是郁清欢攥住了他。
她静静仰望他,开口:“则行,车里的人……不是你女朋友,对吗?”
昏幽的路灯下,温则行五官映衬得更加立体深邃。
郁清欢长相漂亮,戴一副通透明亮的金丝眼镜。
唇色惯用棕红色,加了一丝冷欲的浓重。
常有人说她像女版斯文败类。
温则行看着郁清欢,她被久远岁月模糊,又逐渐清晰。
而在这段岁月长河中,温则行经历过怎样的心路,他自己最清楚。
“无可奉告。”温则行这样回答郁清欢。
接着,他拨开郁清欢的手,回身拉开车门,把车钥匙递给洛绯绯,“自己开空调,先暖着。”
这会儿,郁清欢已经断定,车里的女人不是温则行女朋友。
当年在中人大时,追他的女生可多了。
那时的郁清欢有些微胖,室友背后还偷偷议论她配不上温则行。
但是,她和温则行确定关系那天,所有人都知道温则行的女朋友叫郁清欢。
所以,温则行在爱情里很坦荡光明,是个会把女朋友昭告天下的人。
所以,他说无可奉告,就是不是。
郁清欢心里回了些温。
她看着温则行,开始重提旧事:
“则行,那时候,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分手,我是气你偏要从中人大退学,那是中人大啊。
哪怕你将来不考研,也要坚持到毕业,我是觉得太可惜,太心疼你,被气昏了头。”
清亮的眼镜片后,郁清欢眼泪流出来。
“则行,我想要我们重新开始,我来盛北陪你,再也不离开,好不好?”
路灯在郁清欢镜片上映出一道道流动的光影。
她的眼泪看起来更加生动感人。
温则行垂眸凝视郁清欢片刻。
沉沉开口:“那么心疼我,却要离开我,就是因为太过生气?
郁清欢,你能保证不会再离开我一次么?比如有朝一日,我的公司破产,比如我生病要死。”
“不会的,则行,你不要这么咒自己。”
郁清欢再次去拉温则行的手,却被他无情躲开。
她可以爱他的脸,爱他的身体,爱他的情话,爱他的床上-功夫……
可她唯独不敢爱他光环落地的时候。
温则行微微低头耸肩一笑,再抬头,眸色凉至归于冬夜。
“郁清欢,我用了很多年去忘记你,甚至找过很像你的人,然后才发现,其实我早就不爱你了。”
时间的长河,总会慢慢碾平那些隆起的创疤。
温则行这段话落在郁清欢心头,比盛北的冬夜还要寒冷。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郁清欢再也拉不住他。
眼看着温则行离开,抬手开主驾的门。
“温则行,我能保证再也不离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
郁清欢喊到嗓音嘶哑。
温则行顿住开车门的手,冷凉嗓音穿过夜风,吹进她的耳朵,“再见,郁清欢。”
随之,车门关上,梅赛德斯很快只剩尾灯。
而车子的声浪震得郁清欢全身持不住力。
她扶着路灯站稳。
她知道,在温则行那里,再见就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