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稚慌忙岔开了话题。
“皇兄,我来给你研墨吧!”
赵益点点头,坐于御案前,他的身形笔直,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是赵稚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一代帝王。
赵益的手指在奏折上飞快地划过,小山似的奏折遮住了他大半边脸。
他脸上的表情专注而认真,他时而皱眉深思,时而轻叹摇头。
灯影依依,宫灯的光影在赵益的脸上跳跃,映出他坚毅的侧脸。
赵稚站在一旁,轻轻地为赵益研墨。
她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赵益的脸上,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心。
动作轻柔而仔细,生怕打扰到赵益的思考。
赵益突然顿住笔,问道,“只只,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赵稚确实有话要说。
历代帝王,到了赵益这个年龄,膝下早该有继承人了。
她犹豫着说道,“皇兄,你和嫂嫂一直无子嗣。我略懂医术,不如帮你——”
她忽地想起什么,尴尬地看向赵益,“我忘了,皇宫里有那么多太医呢。”
“我没有生育能力。”赵益毫不避讳地说,“只只不是外人,知道这些也没什么。”
赵稚被赵益这句话劈得外焦里嫩。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瓜?
“皇兄,你会把我灭口吗?”
赵稚胆战心惊地问。
“哈哈哈——”赵益大笑起来。
他起了逗弄赵稚的心思,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猜!”
赵稚脑子飞快地转着圈儿,良久,她试探着说,“皇兄,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你的子嗣问题。”
“哦?”赵益飞快地拿朱笔在奏折上写下一段话,然后又换下一个。小山似的奏折在他手中飞快地过来过去。
“你说说,有什么好点子?”他好整以暇地问。
“要不,将来我生的孩子过继给皇兄?”赵稚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看着赵益。
赵益批阅奏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拿着朱笔在赵稚额头上点了一个花钿,状似随意地问道,“只只果真这么想?”
赵稚点点头,“皇兄,我认真的!”
“只只果真还是太单纯。”
赵益听到赵稚的话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头看向赵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朱笔,将赵稚拉到自己身边,轻声说道:“只只,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件事不是过继子嗣就可以的问题。”
两人一时无话。
赵稚借口身体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休息。
考虑到赵稚的特殊身份,康宁宫暂时又空着,赵益便让赵稚暂时住在康宁宫内。
赵稚没想到这觉一睡睡到了傍晚。
岚茹姑姑差人给她从御膳房拿了些易消化的吃食。
赵稚这边刚吃完,一直在御书房伺候的太监黄东黄公公前来传话,说陛下请长公主去御书房一趟。
夜色如墨,赵稚随着太监黄东前往御书房。
他们穿梭在曲折幽深的宫廊之间,沿途的宫灯摇曳生辉,将斑驳的石板路照得忽明忽暗。
赵稚的心随着光线的跳跃而忐忑不安。
朗月高悬,月华如练。
皇宫的夜晚格外宁静,只能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更夫打更的声音,和近处宫人们轻声细语的交谈声。
黄东挑着一盏宫灯,规规矩矩地在前面领路,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影子看上去像一只硕大的虾。
赵稚紧张的心情在看到这有趣的一幕时突然放松了下来。
终于,御书房的轮廓在前方若隐若现。
赵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跟着黄东走进了御书房。
“来了。”
赵益依旧在批阅奏折。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赵稚,示意她随便坐。
在赵稚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两个妃嫔带着吃食来看望赵益,吃食留下来,人则被他打发走了。
赵稚走了这么一段路,已经有些饿了。她见一旁的小几上有两个精美的食盒,便问赵益能不能吃。
赵益说那是后宫的妃子拿来的,他不喜欢,如果赵稚喜欢吃的话,再让她们做些送来。
赵稚怎么敢劳烦赵益的妃子给自己做吃食,吃了几块后便说口味一般。
赵稚坐了许久,她不知道赵益把自己叫来看什么。屈指一算,她在宫里待了竟然已经有将近两个月了。
给太后守灵结束的第二天,母亲便回了赵府,可她被皇兄留了下来,日日在御书房里待着陪他处理政务。
赵稚有些想张绾了。
虽说她的生母是云朝的先皇后崔姣。可崔姣对她只有生恩,没有养恩,她也只在美人图上见过崔姣这个生母的模样。
所以,论及感情,赵稚与张绾的母女情更为深厚和浓烈。
赵益终于批完奏折的时候,一抬头,发现赵稚托着下巴睡着了。
在御书房里还能放松下来睡觉的人,整个大宣朝,估计也只有他这个皇妹了。
赵稚感觉一道具有压迫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猛地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忙起身,难为情地说道,“皇兄,我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赵益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自从皇奶奶病逝,你在宫里不知不觉也待了两个月了。我怕你想念家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虽说我才是你最亲的人。但是,养恩有时大于生恩。我放你半个月的假,你回赵府住段时间吧!”
赵稚立刻喜出望外。
赵益郑重地告诫赵稚,“往后,不论遇到多么令人喜悦的事,也尽量不要轻易在脸上流露出过多的喜悦,以免让他人轻易察觉。同样,即便你内心悲痛欲绝,也请尽量掩饰住你的悲伤,不要让他人轻易洞悉。”
赵稚听后,不禁感慨道,“这样岂不是活得太累了?”
赵益微笑着解释道,“‘上者好之,下必趋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一旦你让他人知道你钟爱的事物,他们便会迎合你的喜好,以此来讨好你。反之,若他们知道了你的厌恶之物,便会刻意避免,甚至将那些你讨厌的东西从你眼前抹去。”
他进一步举例说,“就如同处理案件时,若其中涉及你的亲朋好友,那些负责跟进案件的人可能会根据你的个人情感,与涉案人员的亲疏关系,而偏颇地影响案件的公正判定。”
赵稚叹了口气,“皇兄,这些天,你教我的尽是些帝王术。夫子教的也是。就算我去了朝阳郡,也够用了。”
赵益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道,“只只,凡事不要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些。好了,今天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翌日一早,赵益担心赵稚的安危,特地派了四名经验丰富的侍卫护送她回家。
天刚蒙蒙亮,四周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中,赵稚的马车在静谧的官道上缓缓行驶。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从天而降。
侍卫们立刻警觉起来,他们拔出长剑,护在赵稚的马车前。
赵稚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两只手里分别捏了几枚银针。
黑衣人没有废话,直接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