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太后守灵结束的翌日早朝上,赵益端坐于金銮殿上,龙袍加身,威严庄重。
赵益微微咳嗽了一声,殿内的李安立刻会意,高声宣布:“宣旨!”
随后,一位手持黄绢的官员步出队列,他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地宣读着皇帝赵益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妹赵春华,幼时因战乱流落民间,朕多年来遍寻无获,深感愧疚。
幸得天佑我大宣,近日终得皇妹下落,朕心甚慰。
为弥补朕之遗憾,彰显皇家恩泽,特封皇妹赵春华为长公主,赐号‘朝阳’,封地即为与云朝比邻之朝阳郡。
长公主享公主之仪,领郡治之权,望其恪守礼法,惠泽百姓。钦此!”
旨意一出,满朝文武皆齐声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朝阳郡位于大宣朝的南部,与云朝接壤,自古以来便是军事要地。
这里重峦叠嶂,河流纵横,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郡内百姓勤劳淳朴,安居乐业,对大宣朝忠心耿耿。
朝阳郡的特产有“三绝”:一是朝阳酒,酒香醇厚,回味悠长;二是朝阳丝,丝质细腻,光泽如玉;三是朝阳茶,茶香四溢,入口回甘。
崔笙鹤独家销售的舌腹,原料便是出自朝阳。
将此处赐给赵春华,赵益是有私心的。
赵稚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云朝的先皇后崔姣后,心中一定会为崔姣的遭遇愤愤不平。
虽然明面上大宣朝不会主动挑起跟云朝的战争,但暗地里,赵稚能做的就多了。
她若想为母报仇,他送给她这个便利。
对于自己这个身份十分尴尬的妹妹,赵益也颇为心疼,所以他顺手送赵稚一个人情,将朝阳郡送给她。
金銮殿上,赵益宣布旨意后,稍作沉思,又补充道,“朕的皇妹因太后驾崩,心中悲痛万分,难以自已。
她主动提出不再举办盛大的长公主册封大典,以免冲撞了先太后的在天之灵。
因此,朕决定暂时搁置大典的筹备,待日后择机再行举行。”
此言一出,殿内静默了片刻后,议论声四起。
“长公主真乃心善慈孝之人啊!”一位老臣率先发声道。
“是啊,长公主此举,不仅彰显了她的孝心,更体现了她作为皇家子女的谦逊与低调。”另一位官员附和道。
赵益听着下方的议论声,视线停留在瑞王沈含山身上。
沈含山抱着玉板,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益心想,他应该还不知道赵春华就是赵稚吧?
赵稚成了赵春华长公主一事,赵稚请求赵益不要对外公布。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赵春华长公主就是首辅大臣赵守正嫡次女的事。
“你是担心,你成了长公主后,想再回赵府身份比较尴尬?”赵益说出自己的猜测。
赵稚摇摇头,“我是怕母亲难做。”
她也怕流言蜚语会给张绾带来麻烦。
赵益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母亲指的是张绾,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因此,对外,百姓只知道大宣朝突然多了一个赵春华长公主。
对内,也只有赵益这个皇帝,皇后秦笙,养母张绾,才知道赵春华就是赵稚。
下朝后,沈含山站在御书房外面,求见赵益。
“不知王兄找我有何事?”赵益开门见山地问。
“同赵稚的婚事,我想继续。”沈含山也不藏着掖着,干脆利落地说。
“这件事,我可能做不了主了。”赵益苦笑道,“皇奶奶去世前留下遗诏,任何人不得干涉只只的婚嫁自由。连我先前给你们两个的赐婚,也不作数了。”
说完,他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沈含山脸上如调料盘一般精彩的表情。
“你先前,如果你不同赵首辅在大殿上闹得那么僵,说不定此事还有迂回的余地,可现在,唉——”
赵益无奈地摇了摇头,“难呢!”
沈含山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当真没其他法子了?”
赵益被他气乐了。
他从桌上随意抽出一本奏折,敲了一下沈含山的肩膀说,“王兄,是你自己把媳妇弄丢的。这会儿怎么找我要人来了?”
“好了,没什么事你回去歇着吧。前些日子为太后守灵,你也辛苦了。”赵益下了逐客令。
“行!我自己的媳妇,我自己追!”沈含山气呼呼地离开了。
“哎,王兄,瞧你这话说的。你自己的媳妇你不追,难道还要我帮你追啊?!”
赵益故意刺激沈含山。
他许久没看到沈含山这么颓败的模样了。
赵益见沈含山走远了,这才笑嘻嘻地对着屏风后面的人说道,“人走了,出来吧。”
赵稚一脸疲惫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发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皇兄,沈含山对我一直不死心是怎么回事?”
赵益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突然笑了,“只只,你真的忘了?”
赵稚皱了皱鼻子,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想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沈含山误会的事。
“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啊。”赵益边说边在一旁的宣纸上随手画了一幅涂鸦。
赵稚好奇地看过去,上面画着一个小女孩,骑在一个少年的脖子上,看模样,似是在打架。
“我跟沈含山打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赵稚好委屈。
“你呀,小时候仗着皇奶奶的偏宠,无法无天的。”
从赵益的口中,赵稚得知,八岁那年,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来康宁宫跟太后请安的沈含山打了起来。
因为慑于太后的威严,沈含山处处让着赵稚,可赵稚恃宠而骄,得寸进尺,骑到沈含山的脖子上又是揪他的耳朵,又是薅他的头发,反正最后闹得很不好看。
沈含山气得骂她,“就你这样的,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赵稚也掐着腰骂他,“就你这样的,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然后,他就生了执念,想娶了我报复我?”
忆起往事,赵稚差点笑岔气。
赵益摇摇头说并非如此。
沈含山此人记仇,但凡得罪过他的人,他一定会报复回来。
经过康宁宫那一架后,沈含山从此留意上了赵稚,谁知,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赵稚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说自己那个时候还小呢!
“在皇家,哪个孩子不是早早地心智便成熟了。你之所以觉得自己还小,那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说起孩子,赵稚想起赵益不许自己的女儿们在太后灵柩前守灵一事,便试探着问起是怎么回事。
赵益悄然瞥了一眼窗外,确保四下无人,方才压低了嗓音,向赵稚透露了皇室深藏的秘密。
“只只啊,你虽在夫子那里学习了咱们大宣朝的历史,但或许未曾深究过其中的隐情。
自我们父辈文轩帝起,皇室血脉日渐凋零,这并非毫无原因。
皇家联姻,多为近亲,血脉相近,犹如双刃剑,虽然能帮上位者稳固皇权,却也让皇嗣们如同琉璃般脆弱,难以成活。”
赵稚闻言,面色骤变,她惊愕地看向赵益,声音颤抖地问道:“皇兄,那我……我同沈含山,我们是否也算……近亲?”
她肚子里还怀着沈含山的孩子呢!
赵益见她如此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你大可放心,沈含山虽为异姓王,但与我们赵氏并无血脉之亲。
他被封为异姓王,实则是皇爷爷为了安抚其麾下旧部而做出的权宜之计。
只只,往前追溯十年,沈含山还是一位名震四方的少年常胜将军,其实,你们两个的性子有时候还挺像的。如果你没有那么讨厌他,不妨试着和他相处一段时间试试。”
念及沈含山曾经为赵氏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赵益还是忍不住为他做了说客。
听赵益这么一说,赵稚突然觉得沈含山没那么讨厌了。
少年常胜将军,那可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战功。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道:“皇兄,你方才提及的近亲联姻之事,与此次不让我那些侄女们给皇奶奶守灵,又有啥关系呢?”
赵益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他长叹一声,道:“此事,牵涉到皇室的丑闻,若不是只只是我至亲之人,我也不愿提及。我派你父亲赵首辅前往青莲县,便是为了调查此事。估计这几日,便会有结果了。”
赵稚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念头。
她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再问,就是把皇兄头上的绿帽子,一顶顶掀下来,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