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行动有条不紊地展开了,崔祁看着一大缸的酸菜和瓮里的咸鸡子,非常有成就感。
虽说腌菜对身体不好,但他现在的肉身吃什么都影响不了,而且这可是来自故乡的风味,崔祁细心地照料着他亲爱的酸菜,心里美滋滋的。
重阳节他们蒸了花糕,没有色素便放了些菊花瓣,他还特意给桃花坊的老人都送了花糕和腌肉,得到不少谢谢。
“这块留着给张老丈,月末再吃没关系吧。”
崔祁把花糕塞进法器:“没事,顶多不太新鲜,不会吃坏的。”
按照传统,重阳节应该登高喝菊花酒,几人干脆上了杏山,开了一场火锅野餐。
汤底是羊骨熬得浓汤,放了不少花椒,吃起来嘴里麻麻的。
配菜主要是肉,还有西域的洋葱胡萝卜,当然,没有香菜,云姬受不了那个味道。
“其实酸菜应该配海鲜锅的,但虞国的海鲜太贵了,还都是干的。而且没有麻酱和辣椒,没有宽粉和肥牛…”
崔祁一边吃一边想念现代的食材和调料,食品工业化和贫瘠的古代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
在山上喝酒很危险,他们下山之际突然又遇到了不速之客,还是书君和虞国太子。
姬琮一见虞太子就发蒙,在他的心魔里,太子是杀死霁儿和桃花坊的罪魁祸首。
虽然他是冤枉的,但姬琮下意识地不想见他。
狭路相逢,这次崔祁没躲,书君一看见是他们,鼻子都气歪了,但他还得保持仪态。
宗室和书吏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犯不上跟他们生气。
倒是太子很感兴趣:“几位也来过九月九吗?”
崔祁笑笑:“的确,不知公子身份,我该如何称呼?”
他这么说纯属故作姿态,他早就知道少年是虞国太子,但当时的情况危急,他们逃了,不曾露面,因而也不该知道。
“孤是虞国的太子。”
那少年也笑了,现在的味道太杂乱,对他敏锐的鼻子来说无异于酷刑,但他还是辨认出崔祁身上的气味和那日残留的气息十分相似,只是烧烤味没了,成了花椒味。
几人立刻行了大礼,姬琮的礼数最为周全:“不知太子驾临,是我等唐突了。”
他不卑不亢,面色憔悴,看起来很是无害。
所幸太子一行人没有过多纠缠,他们今天也是来登高的,告别后就朝着山顶而去。书君很是不解:“太子,那人应该就是当时耍了我们的人,为何不向他们发难?”
太子笑道:“叔父有所不知,那人很危险。”
“看他的打扮,他明显是道家弟子,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击溃所有拦着他的人。”
“估计这也是他明明没有身份但却有恃无恐的缘故,他太强了,十万军队在他眼里不过土鸡瓦犬,我们动不了他,反而会激怒他。”
“那他身边的人呢?”
书君不明白,崔祁看着身形清瘦,手上也没有老茧,不像是很能打的人啊,但他侄子的能力他也清楚。
太子饮了一杯酒,感受着酒液的辛辣,咽下后他才开口:“那母子俩是五年前来虞国的唐国质子,公子霁和其母,那个少年的身份一直都是真的,他是卫太子璜的遗孤。”
“唯独那个名唤崔祁的年轻人,他的身份一直变来变去,现在固定在了越国明家的庶子,不止是越国,此人和赵婴相交甚笃。”
千面司的出现让列国都建立了自己的情报机构,但崔祁被监视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他们知道又如何?反正谁都打不过他。
赵婴的名字在列国如雷贯耳,他替唐王元背了不少黑锅,事情是他们俩个做的,最后挨骂的只有赵婴自己。
作为臣子不思规劝,反而助纣为虐是他最大的罪过,新法更是让他成了全天下贵族的靶子。
“赵婴!除了墨家的陈盈,谁能和他相交?”
书君震惊了,那赵婴号称孤臣,家中只有一个妻子,也不是大家出身,这样的人,竟然和崔祁一个小小书吏有交情?实在不可置信。
侍卫摆好了酒菜,太子和书君都跪坐在毯子上。
“不止如此,叔父,之前传出边境大胜的消息,但主将伤重而死,原因居然是他忽然晕倒,平时被欺凌的士卒杀了他。”
“叔父,主将是你的幼弟,我的小叔,他身体非常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晕倒,而他死亡的时间刚好和崔祁出门的时间相对应,就是他搞得鬼。”
“是啊,小弟一向身强体壮,大王虽然没处死所有参与进来的士卒,但主犯已经认罪行刑了。没想到真正的凶手是他么?”
书君面露不忍,他当然知道自己弟弟做了什么,但将军动用私刑属于常态,只有唐国军营的军法不允许私自惩罚士卒。
但崔祁也没有动手,他只是迷晕了主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而且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他做的呢?
“所以啊。”
太子做了总结:“我们不能得罪他,此人来历身世师承等等一概不明,但崔祁应该是他的真名。”
“他很在意身边的几人,动了他们的话可能会让崔祁爆发,我不知道他全力以赴是怎样的,但目前展现出的能为已经足够恐怖了。”
光一个隐身术就已经让人夜不安枕了,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法术,如果崔祁动真格…
太子不敢想象那是何等景象,虞国肯定是安生不了了。
崔祁是故意释放出威压的,他必须断绝太子对他的探究之意,这样他才能放心地在家,同时也是为了安姬琮的心。
回家喝酒是过节的标配,崔祁摸出酒坛子,撒了几片菊花瓣:“这就算是菊花酒吧,霁儿,你先回去。”
他也意识到让小孩子看大人喝酒影响不好,索性把霁儿赶去隔壁,霁儿当然不敢反抗,撅着小嘴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下酒菜是麻叶和白切肉,没有花生米,也没有毛豆,现在的油太珍贵,没办法供给炸食。香料也是稀罕物,卤水自然也不能上桌。
咀嚼着麻叶,几人都喝了不少,姬琮整个人都钻进酒坛里,嘟嘟囔囔地说着醉话。
云姬则唱起新学的一首诗,羔裘。
她的歌声向来哀伤,喝醉了酒更是如此。
“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她并不恨唐王,但心里也觉得委屈,一个少女的青春都扔在了深宫,换来的不是家族的晋升和儿女的荣耀,而是背井离乡,家人再无音讯。
当初进宫时的云姬并不是没有野心,只是见到唐王的第一面,她就知道,别想了,她要服侍的君王根本不会被蛊惑。
于是她安分守己,在王宫两年后顺利生下了霁儿,唐王只派人取了名字,那一刻,她彻底死了心。
霁儿出生的时候正好是雨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没什么意义,就单纯地表示这个孩子出生的时间,也证明了唐王对他们母子没有期待,连思考都不肯。
比起夫婿,唐王更像是甲方,后宫妃嫔生产出孩子,他从中选择合适的加以培养。
至于不合格的,不是被送去做质子就是被流放到乡下,他根本不是父亲,只是一个无情的选择者。
几人喝到后来,干脆拉手绕圈跳舞,姬琮跳的最好,他毕竟学过,而崔祁则同手同脚,随意挥动着四肢,云姬也乱跳一通。
唐王宫不教舞蹈,只要会干活就行了,唐王也不需要舞女,他的粮食和布料只能给有用的人,舞女歌姬恰好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浪费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