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朱唇微起.秀眉紧皱,满脸的难以置信,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无比,再也不是那个在青楼中侃侃而谈,一脸正气的大人了。
似是被女人的目光灼伤,钱谦溢眼神躲闪不敢与之对视,柳如是此刻已非常伤心却仍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钱谦溢被讥讽的脸色难看,当即咬了咬牙后猛的一拍桌子:
“好!”
“殉国就殉国!我钱某人倘若苟且偷生岂不被你这个女流之辈看扁了?”
临近下午,街上的混乱已经趋于安定,无数竹篮.木桶之物横七竖八的散落在路上,偶能见到几具百姓的尸骸,而南边的嘈杂声也越来越明显。
钱谦溢愣愣回头,他知道那是南贼发出的动静,此刻这些贼兵已经大举进城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杀到这里。
燕雀湖畔,一男一女怔怔的望着平静的湖面,这里原本有许多采角人讨生计,不过这个时间已经没几个人了,在这冷冷清清的环境中,钱谦溢和柳如是这一老一少相互无言,唯有仰天长叹。
“大人,时间不多了。”
“嗯...”
钱谦溢点了点头,又吸一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此人拖着颤抖的身子向前迈了几步,又试探性的将左脚往湖水里轻点了一下,只是水刚没过脚脖子时,他却猛的一个激灵,接着快如闪电般的将腿收回。
“水太凉,不能下。”
钱谦溢喉结一阵耸动,干笑着表示要不咱们还是换个死法吧,自己年纪大了实在是惧热怕冷。
柳如是杏目圆瞪,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她的美眸中闪过一抹绝望,接着毅然决然的跳进湖中,“噗通”一声湖面顿时溅起大量水花,钱谦溢被这女人的刚烈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真的,于是连忙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又找来竹竿试图将柳如是捞上来。
也算他们运气好,钱谦溢的求救声还真吸引来几个百姓,这些人见一女子正在湖中扑腾,于心不忍之下便有熟悉水性者跳湖去救人,半晌后柳如是倒是被捞起来了,只是她已然昏迷肚子涨的极大,众人见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钱谦溢内心极为复杂,他学了一辈子的孔孟之道,舍身成仁的话更是日日挂在嘴边,可到头来却连一个风尘女子都不如,这让他心中十分羞愧,深感无颜面对此女。
就在他呆坐在地上发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却骤然响起,众人闻声脸色大变,正在几人心忧之时只见三名穿着明晃晃盔甲的骑兵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驾着快马飞速赶来。
“你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在这里?”
“王师有令,大军入城时百姓都需待在家里。”那名胸甲骑兵眯着眸子扫了这几人一眼,又见地上躺着一湿漉漉的姑娘,再仔细一瞧,这姑娘和旁边那位老叟身上的服饰都不同寻常,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显然非富即贵。
“你,干什么的。”
噌的一声,这名胸甲骑兵拔出佩刀,遥遥指向钱谦溢,后者吃了一惊眼角突突个不停,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瞒不住的,又惧怕对方严刑拷打,于是便将身份全盘托出。
“我丢!”
“还是个伪明尚书?”
“哥几个这回可立大功了。”这三名胸甲骑兵喜不自胜,连忙翻身下马用绳索将钱谦溢绑住,生怕这到手的功劳跑了,又见地上那位疑似溺水的姑娘不省人事,于是三人商量了一下后,分出一人匆匆上马离去,看样子是去叫增援了。
夏军这一千多的胸甲骑兵由于机动性强,是最早进入南京城的,其中还包含少数骑着马的猎兵,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入城,原因也很简单,据各方面信息来看,此时的南京城已经没有成建制的明军存在了,顶多是一些小规模的溃兵,可以轻松解决。
当这些人高马大的胸甲骑兵走在大街上之时,沿途早就躲在宅院中的百姓心中紧张不已,纷纷透过门缝窗洞观察着外面的情形,有孩子的皆紧紧捂住儿女的口鼻,生怕他们发出动静,更担心这些南贼兵冲进自家宅院烧杀抢掠。
南京作为大明的现都城,也是明廷控制力最强的地方,这里的百姓平日里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南贼如何凶残,反倒是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明廷无法有效掌控舆论的地区,当地百姓却早就知道夏军的名声极好,对他们入城也不怎么担心。
这些胸甲骑兵随后分成许多小队,朝城中四面八方的分散而去,搜索着明军的残兵败将,而其中另有百十来号人则直奔皇城而去。
统帅郎回与副将薛光武二人担心崇祯帝会趁机逃跑,于是交代他们务必找出此人的下落,毕竟这种事宜早不宜晚。
这支突击队乘着快马一路直突进正阳门,这是南京皇城的大门不过此刻那些卫兵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故而突击队在进入这里时畅通无阻,没有遇见丝毫抵抗。
再往前跑了一阵后,宽大的洪武门便出现在眼前,洪武门作为皇宫的正南门,是进入宫内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过这里与正阳门一样,根本无人把守,只是那道朱漆大门被人关上了。
接着有几名身手矫健的突击队员翻身下马,又将钩锁扔上城墙,接着像壁虎一样快速攀爬,下方等待的众人正严阵以待,担心队友会遭到敌军的埋伏,但很快刚刚爬上去的一人便趴在城垛上朝下方做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埋伏,甚至连敌兵的影子都看不见。
很快,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沉重的洪武门终于被人从内部开启,突击队员见状心中一喜,连忙顺着那道缝隙鱼贯而入。
奉天殿门口,崇祯皇帝朱由检轻轻一叹,他已经听见到马蹄的轰隆声,这代表着贼兵终究是入宫了,最迟一盏茶的功夫,他这个天子便会被人家擒住,之后就再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朱由检凝视着屋檐下早就绑好的那根白绫,随即毅然决然的踏上椅子,双手固定好布条的两侧,然后将脑袋缓缓放了进去,而这时,一旁跪着的王承恩和几个小太监早已抱头痛哭起来。
“朕虽然掌握不了大明的命运,但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