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陆大人很清楚,唐风年的软肋在哪里。
有些人贪财,软肋是自己的金银财宝。
有些人干坏事,软肋是自己违法犯罪的证据。
有些人好色,软肋是自己的命根子。
有些人爱面子,软肋就是面子。
……
唐风年的软肋是家人,他重视家人胜过重视自己。
当他问心无愧时,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生命赌咒发誓。
不过,他从未以家人的名义发过誓。
此时此刻,他拒绝威胁,立场坚定,态度强硬,说:“如果一个人用家人的名义去赌咒发誓,唐某绝不会把此人当朋友。”
“我用自己赌咒发誓,是因为我本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需要别人背黑锅。”
“问心无愧,所以以自己的名义发誓。”
陆大人盯着唐风年的眼睛,正当他逐渐相信唐风年没有恶意,并且打算退让一步时,突然,丧钟敲响了。
哭声和脚步声正在逼近,书房的门被鲁莽地推开,外面的风雪席卷而来。
陆家二公子冲进来,哭喊:“父亲,大哥断气了!”
陆大人强忍心痛,脚步踉跄,冲出书房,去见长子最后一面,心里忽然有个念头正在疯狂地张牙舞爪,嘶吼:陪葬!途儿,让那些人通通给你陪葬……
唐风年眉眼忧虑,紧紧盯着陆大人的背影。
那个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无比孤寂,逐渐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与张牙舞爪的树影子融为一体,一起散发恶意。
唐风年体谅对方正经历丧子之痛,所以没有追上去纠缠、催促,而是心事重重地等待。
他没有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陆大人,所以抱有幻想,长叹一声,暗忖:陆大人并非软弱之人,应该能恢复理智。
然而,他忽视了别人的恶意。
软弱的人往往伤害自己,而不软弱的人在发疯时,癫狂时,往往会主动伤害别人,甚至是无辜之人。
等啊等,伴随陆家人的哭声,猫头鹰的叫声,风雪的肆虐声……
忽然,又有脚步声靠近书房。
门敞开着,唐风年站在门口,盯着越走越近的人。
他希望这是陆大人放下仇恨和偏执,释放无辜的讯号。
然而,来者并非陆大人,而是陆大人的心腹小厮。
小厮拱手为礼,面无表情,负责传话:“唐大人,我家老爷说,请客人离开陆家。”
“因为我家大公子的丧事需要举办一场法事,不能有外人在场。”
唐风年心急如焚,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话?”
小厮冷漠地摇头。
唐风年认清现实,不再啰嗦,大步流星地离开,风雪扑面而来,迫使他更加冷静。
原本的计划是先礼后兵,既然谈判失败,那就只能使用后招了。
还需等待明日的早朝,去皇上面前告御状。
但是,对此,他不敢太乐观。
因为,对他而言,岳父很重要,但放在别人眼里,告御状恐怕变成他的把柄。
他甚至能想象出,其他官员会如何骂他。
比如:“唐大人把朝堂当什么?这是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你岳父算什么鸡毛蒜皮?你好意思拿到朝堂来告状?”
比如:“唐大人,你是三岁小孩吗?这么爱告状?”
比如:“唐大人,你告状的样子,就像泼妇打滚一样,忒丢人现眼!真是轻重不分,不配为官!”
……
巨大的压力,在他的胸腔里作祟,脚步越来越沉重。
白捕头、阿亮和阿光连忙跟上唐风年的脚步。
白捕头压低嗓门,急切地询问:“大人,事情谈妥了吗?”
他暗忖:如果谈妥,赵老爷、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就有救了。
唐风年道:“出去再说。”
听话听音,白捕头直觉敏锐,暗忖:不妙,恐怕没谈妥。
他暗暗叹气。
在大门外上马之后,唐风年转头凝视陆府的牌匾,那个“陆”字写得飞扬跋扈、格外嚣张,暗忖:要救出岳父,即使把这块牌匾拆了,也在所不惜。
如何拆掉陆府的牌匾?除非让陆大人在朝廷中倒台。
唐风年心里如此想,但嘴上没有说一丝一毫。
他在风雪中策马离开,返回诏狱。
马蹄声嘚嘚嘚……如同戏台上的紧锣密鼓声。
一场更大的戏,正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