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将要被围困杀死的时候,是乌涂救下了段沉璧与楚秋篱。
乌涂的确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救下二人。
段沉璧还记得乌涂救下他们的时候顺便做了件事,就是留在沉星门暗中旁观了小洁师徒最后的结局,并且把一切告诉了段沉璧。
“所以那个小洁最后还是被她师父......?”段沉璧嘴角抽搐地问乌涂,乌涂笑着靠在一棵树上道:“对,因为他做一切的时候我就在树上看着。”
楚秋篱直皱眉,“你也看得下去?”
乌涂道:“做完这一切他就把小洁杀了,那血溅得叫一个高,啧啧。”楚秋篱只觉得自己要吐了,段沉璧立刻摆手,“别说了,我徒弟听不下去了。”乌涂依旧笑着道:“你知道最后小洁的死怎么处理了吗?”
段沉璧呵呵,“那肯定是嫁祸到我头上了呗。”
楚秋篱抬起头,看了眼段沉璧。却见段沉璧笑得满是无所谓,倒是豁达。乌涂弯腰看了看段沉璧,“你还猜得挺准。”
楚秋篱:“......”
乌涂道:“他们都把你们害成这样了,你不反击?”段沉璧道:“没门。”乌涂捂住心口,“你这样拒绝,真的很伤人啊。”他又蹲下来,“你又不用亲自动手,把轮回镜乖乖交出来,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
段沉璧不说话。
乌涂道:“要不是我答应过七曜不伤她的徒弟,你早就死在我手上一千次一万次了知道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杀机,楚秋篱手中攥上了符咒,打算跟这个疯子拼了。
乌涂忽然转头对楚秋篱笑了笑,“小子,你别白费力气了,区区符咒伤不了我,只会送你们师徒去黄泉更快一点。”
段沉璧伸手护住楚秋篱,楚秋篱却道:“前辈却也不是轻易反悔承诺的人吧?”
乌涂忽然哈哈大笑,他笑得很疯狂,眼泪都要流出来,道:“你很有趣。”说罢忽然将手朝着旁边吃草的小羊一捏,将羊儿生生吸了过来,楚秋篱就看见他伸手那么一掏,就把羊的心脏挖了出来。
“你生吃了这个,我就放过你们这次。”乌涂笑得很温和,那颗心脏还带着血在缓缓跳动,楚秋篱终于没忍住呕了出来。
段沉璧气愤的扶住楚秋篱,瞪着乌涂道:“你能不能马上滚?!”
乌涂又是哈哈大笑,然后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段沉璧还记得当时楚秋篱骂了句什么。
只见徒弟双眼中满是通红,整个人气得发抖,道:“他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段沉璧很无语,道:“谁知道呢,不还有人说咱们变态吗?”
楚秋篱道:“夸你好看也是变态的话,那就变态好了,我乐意。”
思绪抽回,段沉璧看向对自己表明了心意后显得十分紧张的楚秋篱。
不知为什么,段沉璧听到这番在世人耳中大逆不道的话,竟没有什么恼怒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路上有一扇门随着这话语被打开了,里面放着的是温暖的炭火和暖身子的茶,只等着自己走过去给他一个归途。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段沉璧只好问道:“你是想和我成为道侣吗?”楚秋篱原本以为会被段沉璧痛斥,却没料到等来这么一个问题,愣住了。
段沉璧觉得楚秋篱的反应很可爱,继续道:“你觉得为师长相如何?”楚秋篱神色诧异,却还是道:“师尊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那之前送给我的一空间金银财宝,原来是披着孝敬壳子的聘礼吗?”
楚秋篱没懂段沉璧的意思。
段沉璧思索片刻,“鸭梨,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那种喜欢,是因为体内有我的元神?”这下楚秋篱明白了,他想了想道:“前世你没给我体内放元神,我就想靠近你。那时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今生有了同样的感觉,我才明白是喜欢。所以,不是因为元神的作用。”段沉璧问道:“你真的还记得清前世的所有事吗?我倒也不是故意反驳你,因为我自己知道元神的缘故,所以有时候我会无缘无故想接近你,我便理智地明白是为什么。”
楚秋篱知道自己的记忆有缺失,却不愿再思考这个问题,他道:“不管如何,我就是喜欢你,想一直靠近你。管它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变。”
段沉璧道:“你不怕我不答应你?”
楚秋篱看着段沉璧道:“不怕。反正你也甩不掉我了,我可是你徒弟。”
段沉璧看着楚秋篱的俊脸,想到与他共同经历的两世,发现楚秋篱待在他身边,自己是没什么不习惯的。
略微思索片刻,段沉璧道:“试试。”
楚秋篱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抬头看向段沉璧,“什么试试?”
段沉璧眼中蓄满了温柔的笑意,“我说,我们试试做道侣吧。”
楚秋篱睁大眼睛,身体都僵硬了。
段沉璧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其实段沉璧重活一世,心态沧桑,不想再管什么师徒相恋遭人唾骂的礼义廉耻,他觉得这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喜欢自己,想和自己在一起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不过就是在别人口中换个称谓,不必多做纠结。
不就是喜欢吗?他也挺喜欢自己的徒弟的。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也竟然因为楚秋篱对自己的表白高兴起来,他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跟着本道侣进入方寸吧!”
楚秋篱宛如沉浸在睡梦中,步伐僵硬地跟上了段沉璧。
幸福来得太快,他有点如在梦中的感觉。
段沉璧走在前面,脚步轻快,“鸭梨,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这关于方寸的秘密也可以告诉你了。你还别说,这东西真的难做,当时乌涂追杀我的时候,我想保全你,就异想天开做了这玩意儿出来,想在这个世界毁灭的时候推你进去,让你好好活下来。别看它小,里面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兽都是有灵性的,我就以造物主的视觉给他们安排了命运,他们会从生到死再到生生生世世都重复同样的一生,一直在方寸中过活。”
楚秋篱还半沉浸在喜悦中,顺口问了一句,“生生世世重复同样的一生?”段沉璧道:“对,不过我怕对于他们太残忍,就擅自取了这里所有生灵的一个情绪。”
楚秋篱好奇,嘴角还挂着微笑,问道:“什么情绪?”段沉璧道:“我将他们的悲哀取掉了。”
的确,人没有悲哀,是挺好的。
楚秋篱心情好,所以想什么都好,他与段沉璧并肩走着,道:“那我们去了方寸,就一直待在里面吗?”段沉璧道:“我们方才待的那个混沌之地,已经将我们的灵魂力量压制到最小。你本人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如果你现在在方寸的外面,就会发现咱们已经和方寸里的所有人体型一致了。”
楚秋篱眨眨眼,道:“师尊是说,咱们现在就跟现实里的绣花针那么大?”段沉璧点头,楚秋篱笑道:“我还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二人走到方寸的村庄入口,段沉璧停了下来,楚秋篱问道:“怎么不走了?”段沉璧深吸一口气,看向楚秋篱道:“鸭梨,其实方寸里还有一个秘密,我没有告诉你。”
楚秋篱:“嗯?”
段沉璧道:“因为这方寸本就是为你一个人做的,所以为师一旦进入这个世界,就会魂穿其中某个特定的人,失去本体的所有记忆,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存在,除非在一世中看破一切,不然就一直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
楚秋篱急道:“就不能用灵力护住自己吗?”
段沉璧道:“进入方寸,你我灵力修为全部被限制,就是实打实的凡人。”
说罢,段沉璧笑道:“也不用这么紧张,你要相信你师尊,不就是做个凡人吗?凭为师的智慧,难道害怕脱不了困?”楚秋篱道:“话虽这么说,可是......”
“可是什么,鸭梨不要这样瞻前顾后,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太多。如今我们已经被困在这方寸之中,不顺其自然活一生看破红尘是出不去的,你还有大仇未报,乌涂也还活着,我们,只有向前了。”
楚秋篱收回嘴里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二人一起走向村庄,没有再犹豫。
只听一阵哗啦啦的水响,楚秋篱似乎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池子,他努力去握紧段沉璧的手,可还是被这水慢慢吞没,渐渐失去了意识......
“楚秋篱,快走,别睡了,先生要罚咱们抄书了!”一个声音带着焦急,呼唤着楚秋篱的名字。他慢慢睁开眼,发现一个小胖墩拼命摇晃着自己,脸上满是汗珠。
楚秋篱坐起来,他身上盖着被子,窗外阳光正好,自己似乎是睡在一家农舍中,火炉上的茶正漫着苦味。他站起身来,道:“你刚说什么?”
小胖墩道:“我是虎子呀,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先生就要教课了,你再不收拾东西,就要迟到被罚了!”楚秋篱想了想,坐起身来,立刻拿起放在桌旁的一盆清水,简单洗漱一番,就跟着虎子跑了出去。
方寸的村庄内,到处都是干活的农人。楚秋篱洗漱的时候顺带看了眼镜子,发现自己的相貌并没有变化,看年龄应是凡人十七八岁的样子。
难不成到了这里变成了个读书人?
他跟着虎子走进一个小院子,发现屋子里已经坐满了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最前面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正要打开书,听见跑步声,眼睛往这边看都没看,直接道:“进来吧,每天都是你们两个。”
楚秋篱和虎子坐在了最后,老头便开始讲自己的书。
进入方寸之后,只有楚秋篱是真正的完整的人,就连段沉璧也失去了记忆。楚秋篱不知道如何才能从众多的村民中发现哪个才是自己的师尊,心里焦躁,左看右看,都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倒是被先生发现读书不专注,挨了先生几记眼刀。
中午回家的时候,楚秋篱和虎子谈着村里的事,从对话中,楚秋篱知道了自己是个孤儿,还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孤儿。
前世加上今世,楚秋篱都没有过过贫苦日子,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小小方寸中感受一回别样的人生。
他们走在槐树林间,撞上了一桩强抢民女的不平事。
一个富家少爷背对着楚秋篱,道:“把她给我带走,正好缺个丫鬟。”一群家仆便满脸凶狠地去拽一位落了单的姑娘,虎子看不惯这一切,大声道:“放开她!”
楚秋篱却在看到富家少爷的背影的一瞬间,睁大眼睛。
那位跋扈的少爷慢慢回过头来,没看虎子,却盯住了楚秋篱。
虽然相貌不是段沉璧的相貌,声音不是段沉璧的声音,动作、神态、做事风格都跟段沉璧毫无关系,可楚秋篱就是肯定,这人身上便是段沉璧的魂魄。
段沉璧进入方寸前说过,魂魄进入生灵体内,失去了记忆,除非在这期间顿悟红尘,不然就只能走完所在生灵特定的一生,继续下一轮回的循环。
富家少爷看着面前这个相貌俊逸的读书人,嘴角勾了勾。他道:“算了,这个丫环我不要了”,他指着楚秋篱吩咐家丁,“把他给我绑回去!”
楚秋篱:“??!”
其实这少爷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计划绑那个姑娘计划了近半个月,没想到一见到面前这个读书人,就改了主意。
他就是想把这个人困在自己身边。
楚秋篱的心全放到如何唤醒段沉璧上头去了,完全忘记了挣扎。不一会,就被捆成了粽子。虎子叫姑娘先跑了,皱着眉道:“楚秋篱,我会找人救你的!”
这一声满含愤怒,把楚秋篱从思考中叫了回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少爷的脸,想起这人壳子里是段沉璧,他忽然笑道:“不用。”
虎子:“???”
怎么感觉楚秋篱好像还挺高兴?
但虎子立刻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被连累,放心吧,我会叫来大家救你的!”
楚秋篱内心:唉少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用......
可虎子已经挺着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少爷名叫何放,看着楚秋篱,笑道:“你是不是也在期盼别人救你?放心吧,他们不过是口头上英雄,真正能有胆子来我家门前叫嚣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楚秋篱:“......”
何放家里的确是奢华无比,楚秋篱被家丁推搡着进入一个屋子,然后被锁在了里面。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听到何放阴阳怪气的一声:“你就先饿着吧,总有你老实的一天。”
楚秋篱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还不够老实吗??”
这强抢民男的行为,要是被段沉璧知道了,不知道他的脸往哪里搁。
但同时楚秋篱也不得不惊叹段沉璧的手法,他仅凭一人之力,就做出了方寸这样一个世界,不仅生灵如同真正意义上的人,连着这些建筑极其室内摆设,都是丝毫没有敷衍。
楚秋篱抱着经历奇遇的心态,坐在了椅子上。
晚饭的时候,楚秋篱忍不住了,他饿。
毕竟成了凡人,不吃饭真的受不了。他在屋子里四处找吃的,发现什么都没有。又过了一个时辰,楚秋篱准备睡一觉抵抗饥饿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何放端着一盘子猪蹄,站在房门口。身后的仆从个个低着头,不敢多话。楚秋篱扬了扬眉毛,不知道何放是想做什么。
“给你的,别说我何家养不起一个书生!”何放将猪蹄递给楚秋篱,气呼呼地走了。仆从们不知道自家少爷犯了什么毛病,竟然会亲自来送猪蹄给这个年轻人吃。
楚秋篱接过猪蹄,听到房门又被上了锁。
何放不是段沉璧,只是因为寄住了段沉璧失去记忆的魂魄,所以表现异常。楚秋篱看着猪蹄又不想吃了,坐在窗边,看到弯弯的月牙儿悬在天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乌涂还活着,四面古镜在段沉璧的空间里,只有让这个“何放”被从里面“打破”,才能放出段沉璧神魂,恢复段沉璧的肉身,自己师徒才能找到脱出方寸的办法。
前世的段沉璧就这般信任自己吗?认为自己可以靠方寸活下来,并在某一日超脱这方寸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