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篱心情愉悦地回了闲风阁,一番大事已了,就是单看着自由飞掠的麻雀心里也很是高兴。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一般麻雀成群的地方,必定有封炎撒着小短腿追赶的情景,怎么今天会如此地安静?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想往山下跑。
“鸭梨?”楚秋篱听到这声音,直接一个哆嗦,“事情都结束了?”楚秋篱尽力稳住声音,却没有回头,“回师尊的话,已经结束了。”段沉璧嗯了一声,听语气似乎心情不错,紧接着楚秋篱就感到一破空声向自己袭来,他迈出左腿就要跑,却直接被段沉璧的绳子套了个结实。
......
晚饭时段沉璧做了叫花鸡,他当着楚秋篱和封炎的面把外面一层泥疙瘩敲碎,打开荷叶的瞬间,肉香扑鼻,继而这香味飘满了落索居整个院子。
楚秋篱和封炎一前一后被打横吊在树上,眼睁睁看着段沉璧毫不顾忌形象地蹲在地上吃鸡,心情萧瑟。
封炎的哈喇子已经垂到了三尺长,它用嘤嘤嘤的少女声音大声叫着:“主人我错了,你放我下来吧!你不放我下来也成,只要你给我只鸡腿!!!”
楚秋篱斜眼看了下身后的封炎,不屑地哼了一声。
段沉璧笑眯眯地拿着一只鸡腿走到封炎前面,举着鸡腿顺着封炎的鼻子晃了晃,封炎的哈喇子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香不香?”段沉璧桃花眼里满是坏笑,封炎十分没骨气地道:“真香!”
楚秋篱又哼了一声。
段沉璧看他不服气,又拿着鸡腿走到段沉璧面前,“鸭梨,想吃就求我。”
封炎已经忍不住,大声道:“主人!偷药的事是阿楚逼我的,是他说我不做就卖了我换钱!”
楚秋篱十分惊讶,这个灵智开了也智力不高的小东西,竟然因为一只鸡腿学会了背叛撒谎。
可见智力开发还是需要一定的动力......
他愤愤回头:“你再说一遍?我本来没这个打算,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好好考虑考虑卖了你的计划!”
封炎头甩得激动,甩了满脸的哈喇子,“主人你听,他还在无比英明神武的您面前继续威胁我!他居心叵测!”
“呦,你还会用‘居心叵测’了?!”
楚秋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被吊在空中,但是他忍不了封炎那无底限的谄媚,便用力拿脚去假踹封炎,想吓唬一下这个小东西。
封炎作势往后躲,一人一兽就这样在空中艰难地晃动。
段沉璧看得开心,举着鸡腿站起来,靠近楚秋篱,看着他俩较劲。正想说什么,被吊着的楚秋篱因为乱晃无法控制自己,转头就撞上了站在自己旁边的段沉璧的脸。段沉璧只觉得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嘴,目光下移,心跳漏了一拍。
楚秋篱回头已经晚了,心里一紧张,咬了段沉璧一口。段沉璧如同被雷击了一样,直接向后跳开。
楚秋篱:“!!!\"
楚秋篱震惊地睁大眼睛,身体却还在因为余力摇晃,心里如同鼓擂。
封炎还垂着哈喇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气氛莫名有点不一样。
段沉璧极力想着缓解尴尬,道:“怎么,吃不到为师手上的叫花鸡,想夺我嘴里的?”
楚秋篱一听,脸上瞬间变得更红,段沉璧觉得这话说得好像更加猥琐,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封炎恍然大悟,“阿楚阿楚,好吃吗?”
又是一阵沉默。
段沉璧也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封炎给卖了。
由于场面太过尴尬,段沉璧没法在院子里继续待下去,直接转身进了屋,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楚秋篱和封炎也被吊在树上一晚上没下来。
夜风有点大,楚秋篱还在树上晃啊晃,封炎已经睡了过去,他的脑中空白一片,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已经破土而出,他却不敢去看一眼那发芽的东西是什么。
第二日段沉璧走出来,脸上又是昨日一样的戏谑笑容,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问道:“鸭梨,小封炎,你们反思了一整夜,想通了吗?”楚秋篱看他云淡风轻,也很是识趣地“嗯”了一声,封炎还没有睡醒,没做反应。段沉璧看它无视了自己的话,挥了挥手,先把吊着它的绳子划断了。
神犀自有灵,一感觉自身有危险,眼睛还没睁,就直接下意识往前一扑,抱住了前边楚秋篱的大腿。这一下又带着楚秋篱往前摇晃,段沉璧这下反应倒是极快,一个后撤瞬移到十步之外,楚秋篱看见自己的师尊一种如临大敌的模样,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便不再说话。
段沉璧负手走过来,解开了楚秋篱的绳子。
封炎对这区别待遇很是不满,唠叨了好一阵子,发现这师徒俩如出一辙的心不在焉,逐渐闭了嘴。
它的模样还是被段沉璧打造的“四不像”样,圆圆的大眼睛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很是滑稽。
楚秋篱看着它,忽然想起前世段沉璧因为封炎死掉后去五青飞湍下彻夜喝酒的背影,悲从中来,伸手摸了摸封炎的头,仿佛安慰那个伤心的人,温柔又带了几分不自知的缱绻。
回到静修庭,楚秋篱每天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打坐修炼。
入元阴境界,相当于初入修真者面前的一座大山,没有什么诀窍,没有任何的捷径,就是不停地打坐,不停地重复修习炼气、活脉、剔骨。这对于楚秋篱来讲算是一个静下心来的好机会,他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关就是七天,除了一天夜里打坐睡过去做了个梦,其他几日都很正常。
他梦到自己站在一个水天相接的地方,脚下是清澈见底的水流,如同一面镜子,其中映照着湛蓝的天空和悠然的白云。他就那样立在流动的水之上,没有陷进去,也没有飘起来。那个场景过于安静美好,可是自己再次低头去看他的倒影,却发现本该映出他模样的水面,缓缓照出了段沉璧的模样。
那天楚秋篱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是打坐的姿势,思前想后也没有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的梦,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既然自己已经可以操纵魇灵,为何不找个机会,去看看段沉璧的梦?
这想法如同快要干枯却不经意落入湿润土壤的一颗种子,一感受到希望便就地扎根,想要窥探一下自己拥有力量后眼中不一样的光明天地。
只是这时机还未找到,五青门的大比却已经开始。楚秋篱作为剔骨比试中的第一,自然成了那十个人中的一员。
来五青门参加切磋比试的门派有大有小,依次为沉星门、九炼神祠、无涯岛、寒霜寺、书云观,各个门派的弟子都穿着自家标志性的衣袍,哪些人归哪个派也是一目了然。
楚秋篱着重注意了一下九炼神祠来的弟子。
他曾听同门弟子们讨论过九炼神祠,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传言只要进入九炼神祠,就会练就一身不错的修为。每逢修真界大战,九炼神祠派出来的弟子都会在战斗中表现异常惊艳。
有些去了九炼神祠的弟子,再从九炼神祠出来为修真界战斗时,其亲朋好友们都会觉得他们和进入九炼神祠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脱胎换骨。即使进去之前再怎么废柴,只要在九炼神祠走一遭,修为都会深不可测。
但是九炼神祠出来的弟子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是他们出了九炼神祠都不开口说一句话,有人说他们在修炼一种秘法,叫做”无言禅“,如果说话会损害功力。二是这些弟子每次战斗完,都会主动回九炼神祠,对外界一点也不留恋。人们猜测九炼神祠是一个修真者的天堂,里面肯定有数不清的法宝,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一个弟子愿意从九炼神祠出来。
至于里面是什么样子,恐怕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了......
这些人中有参加比试的,有来围观比赛的,五青门都设了座位,众人差不多落座后,楚秋篱才看到远远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黑衣少年。他瞧着这两人都有些面生,穿着也不是前几个门派的衣服,一个五青门的弟子过去招待,那女子上前说了些什么,招待的人摇摇头,楚秋篱发现女子身旁的少年一直没有开口,心中有些好奇,又看见齐椿走了过去,对那个女子拱手做礼,女子没有还礼,只是微微点头,随后带了少年跟着齐椿坐在了其他门派的席位后面。
没有向齐椿还礼,说明女子的地位不一般,可如此不一般的人,为什么既没有什么门派的标志,又看起来很是陌生,自己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楚秋篱正疑惑,肩膀被人拍了下,他以为是冯小艺,漫不经心地边回头边指着女子方向问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头上飘来一声轻笑,“那位姑娘清丽洒脱,走路生风,再看那气质,整个人都淡淡的,可谓是冰山美人一个。怎么鸭梨,你喜欢这种的姑娘?”
楚秋篱在看到身后是段沉璧时就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师尊会来弟子席位找他,还没开口,段沉璧又道:“可是那姑娘来头可不小,她背后的势力你想都想不到。”
因为段沉璧的到来,周围的弟子都很识趣地让开了一片空间,段沉璧对楚秋篱说话,也没人打扰,楚秋篱眼带疑问地看向自己的师尊,听段沉璧低声又略带玩味地在他耳边道:“她叫做柳姝,是九炼神祠的人呢。”
温热的吐气就在耳边,楚秋篱摸摸红了的耳朵,心里想:既然是九炼神祠的人,却不和九炼神祠的队伍走在一起,这是种什么微妙的关系?他又看了看柳姝身边坐着的黑衣少年,好奇心越来越浓重起来。
多门派的比试规则与五青门内的不同,因为来围观的人皆是各门位高权重的大能,所以最开始的比试都是从修为最高的弟子间开始,楚秋篱的比试排在最后一名,他看了看自己对手的姓名,名册上写着:岳南枝,不过没有标注门派。
楚秋篱的手间激动地渗出了汗。
岳南枝,就是前世带领无涯岛攻打五青门的岛主,也是魔君宗衍的好帮手。
据说他们二人在相识之前,邪道上共有三处鼎立的势力,分别是宗衍的傀儡殿,岳南枝的无涯岛,还有泠息堂的杨妤丹。
后来杨妤丹不知为何解散了泠息堂,岳南枝想要统一邪道,和宗衍打了一场,没想到不打不相识,两个人意外合拍,联手合并了邪道的势力,因为个人原因,岳南枝攻打五青门后受重伤,宗衍一人冲进五青门替岳南枝报仇,使闭关的白霄断了一指,五青门也因为那场大战开始衰落。
虽没有见过岳南枝的真容,但岳南枝的死因楚秋篱倒是很清楚,他死于枯蓬真人手下。据那时围观大战的人讲,此人活着的时候就在纠结他自己师父的死,临死前看着枯蓬真人,说出的遗言也还在纠结自己师父的死。
他的师父是何许人也很多人都不清楚,但是在楚秋篱想来,大魔头的师父必定也是个满心阴谋论的糟老头子,因为霸业未成交待自己的徒弟给他偿愿,说不准连让岳南枝霸业得成去坟头给他烧个香的嘱托也有。
他就这么想着,不知等比试时看到的那个传说中的魔头,会是个什么模样。
小满背了几大箱的琉璃杯盏经过楚秋篱,问了声好,楚秋篱看他瘦弱的身体背着这么多重物,觉得有点奇怪,“以往这些,不是很多弟子一起做的吗?饭堂的其他帮务弟子都去哪里了?”
小满擦擦汗,直起身来,“少主说去席位摆放杯盏是认识结交别派弟子的好机会,让我一个人去干那些事,说这是为了我好,不准其他人帮忙。”
楚秋篱简直要笑了,就算是结交,哪个别派的弟子会主动去跟一个做杂务的小弟子说话?见小满的眼神也是苦不堪言,他略一思索,“少主也没想这活对你太重了吗?没事,我这会也是闲着,让我来背两箱吧!”
小满自是乐意极了,多看了两眼楚秋篱,“师兄,那我去摆放前几排,你去后面,咱们分头来。”
楚秋篱望着坐在后排的女子和少年,点了点头。这一幕被陈潇逸身边的陈天璞看到,觉得小满和楚秋篱真是走得近了些,但楚秋篱身为段沉璧的徒弟,他也管不着,便不屑哼了一声,低声道:“物以类聚。”
这声却恰好被不远处的段沉璧听到,他桃花眼里满是打量意味地转过头来,道:“也真是,不然为什么要人以群分呢?”陈天璞被这一眼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为什么,这个段沉璧好像总是像一条盯着自己的毒蛇,让自己觉得慎得慌,难道只是自己盘算过一次闲风阁的封炎,就被注意到了?
那夜虽然睡过去得不知不觉,可是醒来后的自己手中是有一片微枯的竹叶的。虽然五青门生长竹子的地方很多,但是只有段沉璧闲风阁的竹子是随性养的,有枯萎的叶片存在,所以再多想想,肯定是自己接近封炎失败,被段沉璧使了什么手段。
他咬了咬牙,没再敢往段沉璧方向看。
楚秋篱专心地在每个别派人员面前放杯盏,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柳姝和那个少年的面前。他走过去,先将杯盏放在柳姝面前,如他所想,柳姝并没有分多余的神情给他,便又拿出另一个杯盏,放在黑衣少年面前。刚要走,少年却对他说了声谢谢。
楚秋篱回头笑了笑,道:“不必。”少年的模样就映入眼中,模样乖巧,面庞轮廓方正,可是那双眼睛,却都是各有黑白两个颜色不一样的瞳孔。楚秋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睛,竟是传说中的双瞳,但是他向来真情实感不上脸,笑容依旧挂在嘴边,点了个头,就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师父,那位同修人真好!”声音青涩,带了几分不自知的愉悦,从头到尾都高冷至极的柳姝终于开了口,嗓音清冷却含着明显的宠爱之意,“岳南枝啊岳南枝,你这小家伙,谁对你笑就是人好,不怕哪天给人卖了吗?”
楚秋篱脚步猛地一顿,缓缓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