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次变化,这是在林间,宗衍正在湖边烤鱼,遇到了迷路的秦关。
秦关本就是温文尔雅的气质,向宗衍问路后多聊了两句,发现很是投机,两人年纪相仿,越说越起劲,看时间还早,秦关直接坐下来和宗衍闲聊,互通了姓名与门派。宗衍很少遇到看得起自己的人,很客气地邀请秦关尝尝自己的手艺,将灵力在掌心汇聚,“嗖”地一声自掌中发出一条白色“细弦”钉入水中,转眼便拉出一条鱼来。
秦关觉得这捉鱼的法子很稀奇,也表示了自己心中的崇拜,楚秋篱发现,宗衍因为这句话,眼神里有了从小到大从未出现亮光。
二人想继续聊下去,却听白远峰方向响起一阵钟鸣。
这种钟鸣声一般都被修真界约定俗成叫做“召救钟鸣”,秦关年少老成,淡定地召来自己的坐骑白凰,带着宗衍循声赶去,在即将落地时,白凰受到力量干扰一头撞进白远峰树林,两人被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
段沉璧忽地在自己师徒二人周围布下一道结界,楚秋篱诧异抬眼,瞳孔一缩,看到浓浓的怨气已然包围了白远峰的边界。
“师父,这是幻象,为什么还要布置结界?”段沉璧神色严肃,道:“虽然是假的,但也还是有不好的气息,最好不要沾染。”
宗衍面对眼前的一切几乎是心急如焚,他看不到山中发生了什么,想要强行闯入,但心里又明白以两人的修为那是万万没有可能,反倒会被怨气同化,可若是干等着,宗衍也做不到。那白凰落到了哪里也不知所踪,秦关看他着急,似乎是思索了一番,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我来试试!”
宗衍惊讶地看向他,不知秦关想到了什么法子,他犹豫间秦关却已经施展轻功,停在了一片竹叶上。这样潇洒俊逸的轻功,看呆了宗衍的眼,他自言自语道:“按照我现如今这般资质,单单想要练就这样的轻功,那也是难如登天啊。”
楚秋篱不禁在心里感叹,眼前老实巴交的宗衍,真的跟前世自己听闻的宗衍判若两人。
秦关才不知道站在下面的人在想些什么,他看准了怨气较为薄弱的一处,想也没多想,一剑就给劈了过去,锐利的剑气划开了包围白远峰的气墙,秦关不放过上好的良机,用力一甩袖,将白霄给他的“含烟柳”打了出去。这东西其实并没有实用,只适合在遇火的时候将烟气吸纳,防止熏人,可这时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顿时,一阵烟雾瞬间挤满了被剑劈开的缝隙,怨气受烟雾干扰,竟生生向两侧避开,出现了一个仅能通过一人的“通道”。
秦关拉起地上的宗衍,御剑飞了进去。与此同时。段沉璧一把将楚秋篱提了起来瞬移进去,含烟柳禁不住怨气的叠加,“啪”地一声,在两人闯入之后碎掉了,宗衍被惊动回头,看见自己的衣角被怨气腐蚀成了渣。
“徒弟呀,今后反应要快知道吗?像这种诸如怨气类的东西,现实和梦魇中都不要触碰。如果这次咱们没进去,估计所有线索就会因为怨气的存在而断掉。你可长点心吧!”
楚秋篱无语,良心啊,他自己连魇术的边都还没摸着,能知道这些吗?不过现在气氛紧张,他也顾不上委屈。
秦关宗衍二人仅是白日刚刚见面相识,此刻却已一同身临险境。
他们穿过白远峰的竹林,感觉到其中的死寂,静得可怕。就在宗衍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白远峰的钟声“铛”地响了一下,两人一惊,宗衍募的站起来,秦关没注意,连着脚下的剑也猛烈抖动了一下。
但就是这样一个想来会更加难对付的环境,在他们深入其中后一切反倒平常起来,一丝危险也无。
师徒二人跟着秦关和宗衍直接到了议事厅,宗衍看见诸位长老都在为宗廉护功,不敢有半丝懈怠。
大家都活着,两人也总算舒了口气,却见宗廉手中一面明镜冒着源源不断的黑气,极不安分地在动着,楚秋篱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尊,段沉璧低头闭眼道:“的确是离月镜。”
所有人的灵力压制着镜子,却隐隐有降不住的感觉,宗衍想要上前却被秦关拉住,一时间长老们猛地脱力,倒在了地上,宗廉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那明镜便在瞬间四分五裂了。
一缕黑烟自镜中逃出,经过宗衍时却微微停留了片刻,然后就募的消散了。
长老们眼看着魔物逃脱,筋疲力尽又齐齐被失望打击,其中一个直接气晕了过去。段沉璧看到晕倒的长老姿势较为不雅,不合时宜笑了出来,发现自己的徒弟在盯着他,咳了咳,绷住了脸。宗衍快步跑上前去扶起宗廉,关切地喊了声“爹!”
直至此刻,秦关才知道了宗衍的身份,这看上去虽然英俊却呆头呆脑的年轻人,原来是白远峰掌门的儿子。
可是在楚秋篱眼中,这堂堂掌门之子,穿着打扮气质谈吐实在是普通得说不过去,第一眼看上去,连烧水劈柴的道童都不如。宗廉微微坐正,看向宗衍道:“魔物出世,白远峰外界被怨气包围,你是怎么进来的?”宗衍不敢看父亲的脸,转头向秦关的方向低声回答:“是这位五青门的兄台帮我的。”
宗廉表情惊讶,看向站在一边的秦关,楚秋篱也打量了宗廉一眼,看这位掌门果然长相周正气度不凡,秦关连忙恭敬地回答:“晚辈也是制造了点混乱,才得以进来,不值一提。”这年轻人谦恭有礼的态度与憨厚老实说话也不大利索的宗衍一对比,楚秋篱看宗廉的表情就像说不出的无奈,半晌,宗廉摆摆手,让道童引秦关暂时休息,自己转身,没对宗衍说什么,和其他长老们一边议事去了。
宗衍的二叔宗安看见宗衍垂头丧气地样子,挖苦道:“现在连进自家山门都要靠别人了,将来会不会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了,让我们派人来接你呀?”
宗衍十分难堪,“二叔,我......”,却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秦关可能听这话就觉得刺耳,他让宗衍现在门外等他,微微一笑,对着宗安道:“这位前辈,宗衍兄弟今日真是急坏了,看到白远峰有异,命都不要的往回冲。我挺喜欢宗衍兄弟的性格,仗义豪爽,是秦某生平少见。”
宗安看着这仪态举止温雅得体的年轻人,有打量了一眼对方看似普通实则价值不菲的穿着,不再说话,拂袖转身。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自己能力不足无法议事,却又有什么资格拦着我?我要进去帮大伯!”
楚秋篱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扯着站在门外的宗衍,神情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秦关有点看不下去,走出去问道:“宗衍,怎么了?这位是?”宗衍脸带歉意,回答:“这是我二叔的儿子宗苋,我的堂弟,他说要帮父亲出主意,我看你们正在说话,让他不要打扰,可是二弟他......”
宗苋听了又是火冒三丈,扭头就问:“谁是你二弟?”宗安走出来,拉住自家儿子的胳膊,道:“宗衍你怎么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是你,宗苋是宗苋,能比吗?宗苋脑子灵活能力也高,可以为我们出一份力,至于你嘛......”他不再说话,眼神却是满满的轻视,秦关像是简直被这父子两人的蛮横给惊到了,但又自觉身为外人,不便搀和其中,便拉过不知所措的宗衍,道:“既是如此,那两位请进吧,在下也是个才疏学浅的后辈,不便打扰。”这话说出来,秦关也还是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完全不懂看人眼色似的,宗安瞥了眼秦关,知道对方绝不是宗衍那个实心眼的低段位,鼻子哼了一声,带着宗苋走了进去。
宗衍看着这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秦关道:“一直以来,你们白远峰的人都这么欺负你吗?”宗衍抬头,凤眼里满是不解的样子,道:“他们这样应该不算是欺负我吧......?我的确没用,这也是实话。”说罢又拽住秦关的胳膊肘,“你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我这边没有关系的!”
段沉璧用食指敲了敲楚秋篱的头,“你再敢动为师的银子,为师就也认一大波徒弟,天天纵容他们欺负你,让你告状无门,就像这宗衍一样。所以,醒来后该怎么做,心里有点数了吗?”
楚秋篱没有理他。
秦关抬眼看宗衍,回答:“宗衍兄胸怀宽广,是在下多想了。”宗衍低下头,想回答又回答不上来话的样子,秦关也知道他无可奈何,想了想,便道:“我看宗衍兄你在白远峰也参与不了议事,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来我们五青门待一段时间,估计那离月镜发生异变长老们也无暇顾及你,你看如何?”
宗衍的眼神像忽然因为这话有了亮光,但他高兴了没两秒,又开始消沉起来,说:“我找不到理由说服父亲......”秦关哈哈一笑,回答:“这点小事,宗衍兄大可交由我来!”说罢眼看向议事厅,微微笑了起来。
楚秋篱想,原来这就是秦师兄带宗衍来五青门的原因。
段沉璧却一直看着宗衍,他看到宗衍望着秦关的侧脸,像是不由自主地又看向秦关的眼睛,秦关没有察觉,可宗衍却还是不眨眼地看着。
楚秋篱似乎听到自己的师尊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到对方依旧是淡漠的表情,觉得应该是自己不适应魇术入梦,听错了。
接下来楚秋篱看到的就如同白日看到的一切,只是里面少了个自己。前世当时的自己还在各处求问炼气之法,是以根本就没有遇到秦关和宗衍,就连和秦关相熟,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画面又转回宗衍的卧房,他似乎从五青门回来了,但离月镜之事依旧没有解决,他躺在床上没有睡觉的意思,翻来覆去,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在当事人的梦中,宗衍的一切想法都逃不过师徒二人的捕捉。
对宗衍来说,前世离月镜发生异变,自己在白远峰是一个修为低微,存在感近乎为零的人物。那时候整座山上人心惶惶,他自己也猜想过要是真的有不世出的魔物出现,自己跑也跑不掉,而且也没人肯救他。
然而他错了,他的想法大错特错。
离月镜封印被破,宗衍的父亲宗廉自然要担起责任。为了提早做好防备,宗廉托人买了秘药,企图在几日之内提高修为,可堂堂白远峰峰主买秘药,势必会使有心人得到在其中作梗的机会,那秘药被人做了手脚,只多加了一种符咒进去,就让本想提高修为的宗掌门走火入魔。
离月镜,据说那可是好东西,倘若得了离月镜,擒住那魔尊的人,可是能够称霸修真界的。所以宗廉不死,简直天理不容。
走火入魔还不算,毕竟练功练疯魔的例子数不胜数,但如果杀了无辜的人,那这所谓的走火入魔,就不会是小事了。那为了将宗廉置于死地的人工于心计,趁宗廉服药后正值疯魔关头,把自己门下一个小徒弟扔进了他的卧房,结果可想而知,小徒弟肯定是死了。
所有谋划简直是水到渠成,那人以寻找爱徒为理由,带着众多修真界的人物冲进宗廉卧室,哭天喊地了一番后,指着宗廉大骂罪魁祸首,说什么离月镜封印刚破,宗廉就这般神志不清滥杀无辜,好端端的封印,为什么在宗廉在位期间就被冲开了,魔物出逃不知到了哪里,宗廉却开始滥杀好人。在那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听了这话见了这种场景的修行者怎么不可能多想,再看已经癫狂无法自控的宗廉,不信的也强行被信了。
这肮脏的阴谋,应该是宗衍后来入魔才得知的,楚秋篱看着这一切,想起自己前世看到师尊被人人喊打喊杀的情境,心中的愤怒开始升腾。
段沉璧忽然道:“宗廉买药之事,徒弟怎么认为?”
楚秋篱一愣,思索片刻,道:“宗廉掌门其人看上去,并不是能轻易想到用药来短时间提高修为的人。”段沉璧嗯了一声,他背后忽然窜起一片鸡皮疙瘩,睁大眼问:“师父是说,是有人建议宗廉掌门用药的?!”
如果是这样,那在药里面做了手脚的人,也很可能就是建议宗廉买药的人!
捉拿魔尊的修真界开始把剑指向整个白远峰,以正义的名义,灭掉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灭了这些和魔尊沆瀣一气的人。不到三天,白远峰上下已经被正道占领,所有宗姓子弟,全部被强行关押。
那时的宗衍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天还和自家道义相称的“朋友”,在第二天就成了与自家你死我活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