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死后,很快有人带走了她的尸体,说是会好好安葬,但事实上会如何谁又知道呢?
阿芳的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了几分哀戚,她在书上读过,这叫兔死狐悲。
牡丹的死并没有给极乐馆带来任何的影响,头两天她的客人还会感叹两句香消玉殒的可惜之词,但过不了多久也就找了新的花娘,将她抛之脑后了。
再后来,新的一批花娘挂牌了,一个同样漂亮的小姑娘继承了牡丹这个花名。从那以后,偌大的极乐馆里就只有阿芳一个人记得她了。
但阿芳的命运转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
从前,这极乐馆里虽然打着个采阴补阳房中术的名号但也就是个噱头罢了,不光没让那些富豪们活成彭祖那样,反而还有几个生生死在了花娘身上。
不过富豪们本身也没几个奔着那来的,他们愿意来这儿道理也很简单。极乐馆背后站着的是首富李建德,他花了大力气打造这间极乐馆,精心挑选、从小调教培养,而且常年不出馆内,颇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人越精明时,反而会喜欢这种天真。
毕竟人总是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
而彭扬的到来,使得一切都变了。
据说他是李建德从徐城找来的大师,是大名鼎鼎的彭祖后人,继承了真正的房中秘术,能够使人凭借秘术调和阴阳,延年益寿。
彭扬的到来无异震荡了极乐馆这潭死水。
他向花娘们宣扬房中术的好处,告诉她们,这不光是能够促使客人们延年益寿,也同样会使她们获益匪浅,青春常驻,美貌长存。
阿芳不想青春常驻,也对美貌没有兴趣,但她想往上爬,爬到一个所有人都只能仰望她的地方。
而彭扬的到来无异于是给极乐馆带来了一次巨大的革新,所有人的位置都将随之重新洗牌。阿芳清楚地看懂了这一点。
因此,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难得的、也许是唯一一次能够改变她困囿于极乐馆中下层局面的机会。
画面忽地一转,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从前那个沉静的少女,已然成了娇媚的女人,她站在舞台的中央施施然地接下了代表花魁的桂冠。
至此更名,百花杀。
此刻的阿芳,或许应该称她为瞿心了,在过去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在她的眼中找不到一丁点从前的青涩、忐忑,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以及潜藏其中的野心。
从时间上来推测,五年举办一次玉英宴,那么现在的时间节点应该就是五年后了,也就是她来这里的第十五年。
多可怕啊,她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二岁,人生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被困在了这间暗娼馆里。
李建德亲自来接走了她,离开的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瞿心回头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会所,面上却只有平静。
那一刻的她,忽地让旁观的邬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矛盾感。
她坐在八百万的迈巴赫车上,浑身上下都是量体裁衣的高定,耳朵上和脖子上的钻石饰品价值高达七位数,而她也成功的摆脱了困顿十五年的极乐馆。
但在她的眼里,邬瑶看不到一丝的欣喜和对未来的憧憬。
有的只有空洞的平静,和潜藏的野心。
她好像什么都有,但又好像一无所有。
邬瑶不知道过去的五年间发生了什么让瞿心变成了这副模样,但她明白,那一定是比曾经极乐馆生活更加残酷的东西,使得她变成了当下的模样。
那种东西,和彭扬所宣扬的房中术,以及李建德将极乐馆从上方转入地下的原因,脱不开关系。
邬瑶站在极乐馆的门口,望着那辆载着瞿心的迈巴赫逐渐远去,而这个属于她的记忆世界也逐渐开始崩塌。
“铛——铛——”
不远处的白云寺里传来了敲钟声,佛音袅袅,却驱不散这极乐馆所掩藏的苦与罪。
邬瑶缓缓睁开眼,却忽地感觉脖子有些痒痒的,她有些迷茫地动了动头,却听到一旁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唔……”顾砚止闭着眼,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
邬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顾砚止的肩头上去了。她赶紧要起来,却又遇到了几分阻力,定睛一看,这小子的手臂正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她不得不费力地从他的臂弯里退了出来,不过顾砚止睡得挺沉的,并未被她的动作所吵醒,只是哼哼了两句。
邬瑶扭头看向车窗外,此刻天蒙蒙亮,东方才开始发白,黑色的天空渐渐在褪色,淡白微青的天空中,还嵌了疏疏的几颗白星。
已经是早上了吗?她睡了这么久?邬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蹑手蹑脚地拉开车门下了车。
掏出手机一看,才四点。
四点?那么,她刚刚听到的钟声,难不成不是梦里的,而是现实生活中的钟声?
这么想着,她伸手晃了晃脖子上的五色石吊坠。隔了一会儿,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干嘛?大早上扰人清梦要被天打雷劈的。”巫罗打了个哈欠,从五色石里飘了出来。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寺庙的钟声?”
“钟声?”巫罗的睡意散去了些许,“好像是有的,怎么了?和尚不是天天四点就要撞钟做早课的吗?多稀奇。”
邬瑶垂了垂眼,没反驳他,不过眸子里却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那天在拍卖会上的链情幻境里,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香火和香料和混合。
梦里的情景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唯独那股味道,却久久难以忘怀。
这一次,她又在梦里听到了钟声。
总觉得……是不是应该去这白云寺一探究竟?
邬瑶抬起头,看向了远处的辟寒金,白日里的辟寒金倒是别有一番风情。红墙青瓦,透出几点尖尖的苍翠绿植。
看起来活像是个美轮美奂的私家园林,但谁又会知道里面藏着多么肮脏的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