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宝又将糕饼摊子支了起来。
只边上再没有了那个笑意盈盈的赵茹。
天不亮家宝便出去采买食材,赶在周民上值之前将糕点蒸好。在院间支了个软塌,将赵茹扶在榻上晒太阳,自己则敞着门做生意,时不时看一眼院里的赵茹是否安好,待收了摊子,再将碗具一应收拾好,将赵茹扶进里屋,自己再洒扫做饭。
张婶常来帮忙,家宝给钱俱是不收,只说周民以前帮过她家不少。平日里周民不在,擦洗翻身,都是张婶在做。附近熟识的邻里来光顾生意,只自己取了需要的糕饼,将零钱放在一旁的筐里,不要家宝费心。
珍贵的药材每日不断,赵茹依然没有醒。
周民寻遍了城中的大夫,只得了一句:“心无生意,药石无灵。”
家宝像是没听见一般,守在榻前木头一般。
既是家宝每日做糕,周民甚至典当了家中一应贵重之物,赵茹的诊费,药钱都如流水一般。
家宝起的更早了,每天都在做糕,卖糕,照顾赵茹。周民也去寻了一些私活,贴补家用。
可赵茹依旧没撑过这年的秋天。
周民守在灵前,在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身上,家宝看到了赵茹身上那种心灰意冷的样子。
前来吊唁的人都劝周民想开些,周民安静的迎来送往。
张婶过来帮忙,说周成欠了好些赌债,被债主追上了门,祖宅也被抵了去。妻子怕被牵扯,丢下一封和离书扬长而去,周成下落不明,周母亦不如往日一般,眼下穷困潦倒,本想来投靠大儿子,却见门口白幡阵阵,心下恐慌,便逃走了,去向不知。
周民似是未闻,只看着亡妻的灵位沉默。
赵茹被葬在了城外一片山水灵地之处,家宝找的地方,那里原本是他的栖身之所,却因为赵茹不经意的善举,让家宝享受到了短暂的温暖。
周民安顿好了亡妻的身后事宜,便向家宝告别,只说自己要出去寻子。妻子这些年的心愿,便想着找到儿子,既如此,便由他这个未亡人去做。
临行前,将房子留给了家宝。去衙门转了房契,因为担心自己那吸血虫一般的母亲弟弟前来纠缠,家宝年幼,怕他吃亏。
家宝站在门口,说在家里等着周民带弟弟回来。
周民孜身一人,夕阳之下挥了挥手。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家宝不再做糕,只在清明之时,做些赵茹喜欢的吃食,去城外祭拜,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墓前,一坐便是一天。
那个曾经热闹的家里,冰冷空旷,只剩家宝一人,不厌其烦的打扫,整理。直至那青砖地面被擦洗的能倒出人影,家宝才摊在地上,一个人对着院子发呆。
他还是住在原本的杂物间里,主屋里的一应物什皆一尘不染,如每日都有人在住一般。家宝有时恍惚间,只觉得一觉醒来,赵茹慈爱的看着他,说做糕辛苦了,今日便歇歇吧,别出去摆摊了。
晃眼间,家宝白发苍苍,这年的清明之日,带着吃食颤颤巍巍的去赵茹墓前祭拜。
年迈的家宝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缓缓的倚在边上,嘴里喃喃一声,便再没醒过来。
百味听到了,家宝喊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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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傻子,人在的时候不喊,自己都要死了,才敢嘀咕一声,忒没出息。”百味嘴上嫌弃着,眼眶却是红了。
锦昭心道:你不也是傻子,守着一个没有烟火气的地方几十年,差一点便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百味正了正神色:“反正我本身弱,家宝死了,人间也没有我收留我的地方,不如来一线渊,安安静静等死也好。”
“倒有一个法子,你能活下来。”在百味的讶然里,锦昭缓缓道:“往生馆里缺个厨子,只要有一日三餐,便能保你灵魂不灭。”
“一线渊有人吃饭?一日三餐?”百味不解。
锦昭指了指自己:“我啊,少一顿都不行。”
百味愣住了,本便抱着等死的想法来的,却没想能活下来。
一旁的大环着急,又扯起百味的胳膊:“如此最好,你与我住在一起,我带你去后厨看看今晚吃什么好。”
不由百味分说,直接将人拉进了后院。
小环对哥哥的做法很是满意,只道哥哥终于开窍了一回。
这天晚间,“往生”里的烟囱终于没有再冒起滚滚黑烟,只袅袅白雾升起,飘零于空中,随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