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云缨,枪灵。
诞自杀戮,却因执枪之人一身正气,不曾堕入杀生之道。
枪灵一旦认主,便随主身生而生,主身死而死。
我从未认主。
那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将我递与其子之时,说:“老伙计,便劳你陪着我儿孙再战沙场了。”
只这一句话,我见证了一家三代盛荣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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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百味来后,锦昭的伙食便好了起来。整个人也是肉眼可见的圆润。
在“往生”的烟火气里,百味亦不若往日虚弱。时不时的还能和大环探讨一些自己在凡间见过的蔬菜的种植方法,大环听的很认真。
锦昭见苗圃里并排蹲着的两个人影,也不去打扰他们。只在前堂里坐在窗前和小环折些纸鹤玩。雪白的纸鹤上被附了些灵力,在空中翩翩而起,颇是有趣。
一旁的小环正嬉笑着,一瞬便凝了脸色。站起身来,将锦昭护在身后。
小小的身子,却释放着强大的灵压。
锦昭探头朝门外看了看,拍了拍小环。
小环抬眼,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周身杀气环绕,止步不前。
“将你灵压收一收,不然他进不来。”锦昭示意小环放松些。
小环这才收了些许,却还是站在锦昭身前。
纵然如此,黑衣男子还是连步子都抬不动,只好无奈出声:“我无恶意。”
好不容易周边无形的压力消散了些许,腿脚能动了,这才进了门。
直直的对着小环俯身:“前辈。”
小环只站着,黑衣男子弯了腰都比她高。却丝毫不怯,鼻子里哼了一声,似是不满他一身的杀气将锦昭护离的远了一些。
黑衣男子自行退后,直起了身子,言语里恭敬不减:“我来求一杯了无。”
“你要了无做什么?”锦昭好奇。
“洗我一身杀戮,还一人寻常来世。”
“了无可没这功效。”
“您能。”黑衣男子看着小环身后的锦昭,很是肯定。
锦昭也不辩驳:“器灵洗身,如剥皮抽筋一般,稍有不慎,灵识尽毁。”转眼打量了一眼黑衣男子:“你离修成仙器只差一步之遥,岂不可惜。”
黑衣男子见锦昭目色无波,却能一眼看破他的真身,敬意更甚:“求姑娘成全。”
“我为何要帮你。”
“我将来路道明,姑娘可愿悉知?”
锦昭坐在榻上,手里拿着折了一半的纸鹤:“说罢。”
黑衣男子离二人远远的,笔直的站在那里,神绪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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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柄玄铁长枪,名云缨。
第一个执我之人,叫戚猛。本草根出生,少年投军,一路摸爬滚打,彪勇悍行,立下赫赫战功,得皇帝加封威猛大将军。虽只一字之偏,戚猛却人如其名,率黑甲军护边疆几十年安稳。
人间岁月转瞬即逝,戚猛老了,从那个一身荣功的大将军成了骑行几十余里便体力不支的老将军。
好在戚猛的儿子戚原很争气,不负所望接下父亲的衣钵,成了黑甲军的大将军。
自戚猛一代起,将边疆辽地打的溃不成军,辽地只好递上降书,奉本朝为主,每年进贡香料,宝马,珠宝无数,这才安宁。
皇城脚下,心腹众多,皇帝却只信戚猛一人。虽无战事,威猛大将军府却荣宠不断。
戚猛身退,将黑甲军和云缨枪交由独子戚原之后,便不再过问。
边疆安稳,戚原并未松懈,日日整军勤练,是以黑甲军的字号,名震京都。
圣宠加身,大权在握,家宅安宁,富贵荣华,本对戚原来说,便是旁人做梦都想的生活。
可只有将军府的人才知道,戚原日日被气的头痛。
戚原只娶了一妻,乃侯府嫡女尹清棠。夫妻恩爱,隔年便有一子,赋厚望,取名戚屹。
戚原军务繁多,妻子出自军候之府,自陪伴夫君常年行走在外。
戚屹自小便在祖父身边养大,不知是不是上天不想偏颇,给足了上两代人的完美之后便不再恩惠于戚家,到了戚屹这里,招猫逗狗,贪图享乐,与京中那些执绔子弟结党成群,每日流连酒楼花馆,好不轻佻。
自上次皇帝令戚原率亲军赴远地查军粮被贪一事,已有两月有余,再一次踏进将军府,戚原军甲都不曾摘下,唤了府中管事:“让那逆子滚来见我。”
管事嗫嚅不语。
戚原一双虎目看过去:“何事?”
“少爷...少爷昨日并未归家。”管事被看的哆嗦。
“找,给我掘地三尺,绑也要绑回来!!”
“是。”
终于,在戚原换了常服坐在正堂饮茶时,见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竟被一副软架给抬回来了,一身酒气,睡眼惺忪,一看便是宿醉未醒。
青瓷茶碗“呯”的一声砸在了桌案上。戚屹这才懒洋洋的睁眼。
戚家父子本都虎背熊腰,不怒而威的模样。到了戚屹这里,结合了母亲的温柔清丽,姿色过人。是以戚屹早早便被冠上了公子颜如玉,冠盖满京华的名号。
戚屹眼尾带着懒散,见父亲震怒模样,丝毫不慌,躺在软架上,甚至将覆盖在身上的蚕丝软被往上拉了拉,生怕受了凉去:“呦,父亲回来了?给父亲请安。”
又是“呯”的一声,这次茶碗便不是摔在了桌上,而是稀碎的摊在了地上。
“逆子!”戚原怒火中烧,拿起身侧的长枪便要动手。
已有机灵的下人通报了后院,同样刚刚归家梳洗打理完毕的尹清棠走了进来。
与京都里的娇柔贵女不同,尹清棠一身飒爽,常年跟着丈夫走南闯北,颇有些巾帼女将的风采。
见母亲来了,戚屹到底是从软架上下来了,朝母亲扶了扶手,唤了一声就算是见礼了。到底宿醉难受,寻了近旁的椅子便瘫坐着。
戚原见他这幅烂泥一样,气不打一处来,可妻子在旁,那柄长枪终究没提起来。
尹清棠见儿子这幅模样,倒也不奇怪,在丈夫旁边坐下,浅饮了一口下人奉上的热茶:“喝了多少?”
戚屹抬了抬眼皮子:“两斤玉怀春。”
“嗤。”尹清棠放下茶碗:“才两斤就醉成这样,小时候那酒力白练了。”
戚屹自十二岁起,便已经开始偷喝祖父的酒了。而带他一起偷喝的人,正是尹清棠。
“那些人不讲酒德,四五个人轮着来灌我。”
“若你酒量好,十四五个又何妨?”
被亲娘损了颜面,戚屹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及母亲海量,父亲都喝不过你,何况儿子。”
一旁黑着脸的被点名的戚原太阳穴直突突。
“回去多喝两斤漱漱口,下次记得走着进门,再让人抬回来,折了老娘的名声。”
“是。”
戚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见妻子脸上毫无怪罪,戚原端着那张黑脸:“也就你惯着他。”
“你不惯着,可有用。”尹清棠云淡风轻。
戚原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确实一点用都没有。
自小便打断了无数根腰带,手杖,戚屹被云缨枪仗打的次数,比军中的新兵还多。十岁时太过淘气打碎了太傅之子的乌金砚,被戚原挂在枪尖上,都抵死不认错。最后直直被烈日晒昏了过去。
便是戚老将军,见了这个孙子,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直接甩手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便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