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婚礼算不得门庭若市,但还是有些昔日户部的旧部,以及和白家要好的人员来参加的。
三拜过后,新娘入了洞房。
但依着礼数,风陌然还要挨桌过去敬酒。只是每每手中的酒灌得极为猛烈,仿佛才能以此来压住心头苦水。
刚又敬完了一桌,便听得几个晚到的人来小声议论着。
他们那桌有人率先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晚来的几人神秘的笑着,说道:“刚刚看了一出戏,这不就晚了嘛。”
“什么戏,看得这么入神。”
“嘿嘿,还能有什么,有人跳城墙了呗。”
听到跳城墙时,风陌然倒酒的手止不住一抖,酒水直接洒到拿着酒杯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一颗心都放在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上。
“这京都年年都有人跳城墙,跳崖的,有什么好看的。”
其中一人挑着眉头望向了新郎官,说道:“若是别人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可这次跳城墙的人,原本才会是这婚礼的新娘。”
“你是说。。。聂羽卉聂将军?”
那人轻点着头,几人纷纷将头凑得更近了一些,不住的听着八卦,连其余几桌听到了,也忍不住凑过来一同听着。
只有新郎官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没有听到。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头此时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聂羽卉。。。跳城墙了!
只一瞬间,他有种想不顾一切奔赴出去的想法。
可接下来那人的话,叫得他止住了想出去的脚步。
“哎哎哎,那后来怎么样了?人怎么样啦?”
“后来啊~”
那人还拖着尾音,卖起了关子。
“唉呀,赶紧说。”
“就是,大家都听着呢。”
和他一同来的人接过话道:“后来那就精彩了,她直接跳进护城河里了。而且啊,还有一个人也和她一起跳下来了。你们猜猜看,是谁?”
“别猜了,快说快说。”
众人纷纷催促道。
“那个人啊~就是摄政王!”
“啊!”
众人纷纷叫出声来,一时间叫的其余所有人也都不住往这边瞧来。
不知他们这边是发生了什么。
风陌然更是怔惊不已,摄政王。。。
“而且啊,还是摄政王从护城河里,将聂将军救起的。”
有人率先议论开来了,说道:“那二人岂不是有了肌肤之亲!”
“啊!那聂将军岂非要嫁给摄政王当王妃啦?”
“什么王妃,如果摄政王不愿意,那她就是声名尽毁,要么一根白绫,要么长伴古佛,才能不累及其余家族子女。”
“这聂将军都搞出个私生女来了,这摄政王还能要这么一个人吗?”
“这可难说哦,这聂将军平素为人不也挺好的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风陌然禁闭着双眼,终是再经受不住那些人的议论声,选择了先离开。
夜,是寂静的,也是黑暗的。
风陌然独自坐在院子里,桌上的酒壶已空了好几个,他犹自继续往喉间灌着酒。
今夜,本该是他的新婚之夜,现在这时候,应当是洞房花烛时。
可他却在此,喝得酩酊大醉。
或许,是想借着醉酒,来逃避着血淋淋的现实。
他脑海中全然乱成了一团麻线,让他找不到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聂羽卉。
这个刻入他心头的名字,每被挑起一次,就叫的他心痛万分。
他没想到,她竟会跳下城墙,还是与摄政王一起。
经过今日这些事情之后。
他和她,就真的彻底再不相干。
又是一杯酒如喉,直呛的他不住咳了起来,喝下去的酒也咳出了些。
醉眼朦胧间,他仿佛望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缓缓向着自己走来。
他一直在想,她穿着凤冠霞帔,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恍惚之间,他似是见到了。
她一身凤冠霞帔,月色洒落在她身上,衬托得她越是圣洁柔美。
他向着她伸出了手,他想,是梦吗?
她柔荑轻握住他,以示回应。
若是梦,就叫他再不要醒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白诗琦紧了紧身上的棉被,望着躺在另一边的男人。
他明明是她的丈夫,可心里眼里,却全都是另一个女人。
哪怕今夜的洞房花烛,他抱着自己,嘴里喊着的,也是那人的名字。
为什么,明明她和他之间已经有着血海深仇。
可他就是放不下她。
身上的棉被已叫的她攥出了褶皱,手也抓得发白。
年少之时,他们心里眼里,互相只有彼此,她只能作为局外人,默默旁观,暗自神伤。
好不容易,等着他们之间有了裂痕,等到了她终于可以插进来。
为了让他娶她,她说得好听,说她不在乎他心头有别人。
可其实怎么可能真不在乎,不过是,一时的好听罢了。
她望着身旁的男人,手上攥着棉被越发用力。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她赶出你的心里的,我才是你的妻子!
白府内,今日是嫁女的日子,即便迎亲队伍早走多时,白府依旧张灯结彩着。
白诗言送完了迎亲队伍后,便先回房间休息了,独剩方世灵一人独坐在大厅里头。
她望着这府里到处贴满的喜字,悠悠叹了口气。
一杯茶盏自身后递到了她面前,一道男子浑厚的声音问道:“怎么,这就开始想念啦?”
“从小养大的闺女,一下子嫁人了,怎能不心酸呢。”
她接过茶盏,眼中泛起了泪花。
来人抬手轻柔的为她擦去眼角的泪花,说道:“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各自成家的。”
她虽知他在她背后,瞧不真切,可还是不住白了一眼,说道:“到底不是你的孩子,你自是说得轻松。”
来人面带着笑意,缓缓走到她身前来。
烛光倒映在他脸上,方才使人看清来人的模样。
他莫约四十快要五十的年岁,身形消瘦,两鬓竟已有些微白,但整体看上去却并未显老,尤其配合着他此时脸上的笑容,更是增添了不少儒雅感觉。
他含笑着说道:“虽非我亲生,却是你所生,这些年来,我早已视如己出了。”
方世灵“哼”了一声,说道:“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也犯不着老是花言巧语的。”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这些年,我对你们母女如何,你当是最清楚的,这孩子还是我亲自接生的,怎能没些情感呢。”
方世灵望着这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眼前不禁想起了当年的情景。
那年她刚嫁进白家,夫妻之间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无太深感情。
婚后初时倒还好,可后来,丈夫越发冷淡,府外竟还养起了外室。
她哭过,也闹过。
可丈夫却只是冷冷的说道:“这白家主母的位置,你想当就当,不想当有得是人当。”
甚至在后来越来越过分,高兴时还能哄哄她,不高兴时,竟已动手打她起来。
她气愤的回娘家,可父母只会告诉她,女子一生就这样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就过去了。
忍,她凭什么要忍?
凭什么她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她偏不!
她开始暗自插手白府大小事务,将权利一点一点揽过。
丈夫虽不知她想干什么,但他乐得清闲,竟未阻拦她。
这样也好,这样,权利就慢慢到她手上。
不过,在彻底拿下白府之前,她还是要努力扮演一个好妻子,才能叫的她丈夫不起疑。
每天晚上,无论多晚,她都会亲自为他煲好一碗热腾腾的汤,叫得她丈夫一回来,就可以喝上。
每日皆如此,白府大权,也逐渐在握。
只是她生下女儿的时候,险些出了岔子,幸好有个稳婆,认识了一位在这方面很有实力的大夫,方才保住了她一命。
只是她在产房里生死一线,丈夫却在门口说着:“不就生个孩子吗?这么矫情。”
那一刻,她越发坚定了心头信念。
生完女儿后,身子大不如从前,只能邀请着那大夫留在府邸,为她调养着身子。
大夫安梓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愿为夫人鞍前马后。”
那时,她还不知,自己日后将会与这个男人产生这样的纠葛。
汤,熬得是越发勤了,不止晚上,白天有时,也会煲上一盏。
终于,在秋风起时,她丈夫身子开始每况愈下,每每起秋风,就不住的咳嗽。
安梓康为他诊脉后,只是嘱咐他要勤加锻炼,不可好逸恶劳。
她听得心头一咯噔,旁人或许不清楚,只有她知道,他现在最不能的,就是让自己身子动起来,这样只会导致血流加快,药效发挥更快。
这个大夫,究竟是混子,还是故意的。
她眼角抬起,暗自观察着他。
明明给自己调养身子的时候,医术精湛。可为何现在反倒误导她丈夫。
安梓康也发现了她在偷瞄自己,朝着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叫她心头越发迷惑。
“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下早说过了,愿为夫人鞍前马后。”
房间里,她止不住问前来为她诊脉的安梓康。
安梓康却笑着望着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皱起了眉头,方世灵从来不信世上会有无缘无故帮助别人的人。
这个人不但不揭穿她,反倒还帮她,叫她心头怎能不迷惑。
“为我鞍前马后,你图什么?不会想告诉我,只图这府里的那点月钱吧。”她问道。
安梓康诊脉完毕,可手却不曾收回来,反倒顺着她细嫩的手臂,不断往上微微抚摸着。
她皱的眉头更深了,想收回手臂却反倒被他握住。
“要你,算不算有所图。”
他朝着她本就敏感的耳垂呼了口气,叫她控制不住红了耳朵。
“你好大的胆子!”
她嗔瞪了他一眼,甩手就要挣开他的束缚。
他却将她双臂皆握得更紧,说道:“夫人胆子难道就比我小吗?无忧散,是个好东西啊。无色无味,无法察觉,就是服用之后,身体也毫无反应。可是时间长了,却能慢慢一点点要人命,偏偏查起来,只会觉得是那人身体自己熬坏了。我说的对吧,夫人~”
他拖着尾音说着。
她身形一僵,随即又故作冷静的说道:“那你怎么不去告发我?”
安梓康竟将她僵着的身体搂过,从未与丈夫之外的男人接触的身子,不可制约的抖了一下。
他说道:“我说了,我只想要你,又不要其他的,告发你,反倒得不到我想要的了。”
感觉到她的抗拒,他又说道:“他都能包养外室,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守着呢?”
是啊,他能养着别的女人,她又凭什么为他守身如玉。
男人可以,为什么女人不行呢?
甚至若得安梓康的帮助,对她有利无弊。
想通了这些,心一横,眼一闭。任由他予取予求。
有了安梓康的助力,叫她再不用苦心下在汤里。
安梓康可以将药制成药包,把药包放在他枕头里起。
也可以把药加在香料里,随着香气四溢。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加速吞噬着他的生命。
终于,和他熬了几年,她终于熬赢了。白府也彻底掌握在她手里。
可族里那些老不死的,竟想以她们家无男丁为由,来吃绝户。
可笑,圣德大帝即使为女子,拔高了女子的地位,也依旧改变不了这些老古董的思想,觉得没有男子,就能来吃绝户了。
万幸在这时,她竟又再度有孕了,在她丈夫死后不到二月,她总算有了这遗腹子。
只要这个孩子是男孩,就叫的那些老不死的无话可说。
可是,在她丈夫在死前一年内,二人皆为未同过房了。
那么。。。这个孩子。。。
哼,反正人死了,还能爬起来指认她吗?
话都是活着的人才能说的。
孩子平安生了下来,如她所愿,果真是个男孩。
那些老不死的,也终于无话可说了。
只是这孩子的身份,她会瞒他一辈子的。
她如是这般和安梓康说的。
安梓康冷着脸,却也只是点了点头,他们的身份,注定永远是见不得光的。
方世灵从回忆中走出,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你当年为什么会想要一个有夫之妇,还有个孩子的女人?”
安梓康悠悠的看着她,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是半点想不起来了啊。”
“我要记的事情很多,也很多都记不住了。”方世灵揉了揉眉心说道。
这些年她每次问到,他却总是缄口不言,要么就是让她好好想想。
她可没功夫一直在这猜猜猜的。
是以这些年来,她倒是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今日白诗琦出嫁,她思索的事情也随之少了一些,方才又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