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险被云寒淹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赤谷城。
墨州王原本还能很好地掌握自身在汉家和漠北中间的平衡,眼下瓦瓦目击云寒恶行,哭诉的人尽皆知,倒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乌日恒与宋言本就和谈未果,事情发生后,宋言沉默不语地卸下甲刃,直赴乌日恒的院落。
可即便宋言卸了刀也不可小觑,翕侯们生怕他在赤谷城内将漠北三部的最后一名将领诛杀,急命城中兵士们步步拦截。
陆九莹随在身后紧观事态,蒲歌则奔赴大禄府请人。
宋言赤手空拳与兵士们纠缠,随见燕塔尔横刀中道为其清出道来。宋言在此已经得知燕塔尔的身份,对于燕塔尔的示好并未有什么表态。
宋言抵达乌日恒住处时,乌日恒并没有相护云寒,只见宋言一脚便将云寒踹出院中,云寒回过神之后开始反抗。
宋言的拳头擦着云寒耳侧砸在桑树干上,树皮炸开几道裂口。
云寒趁机扣住他手腕反拧,靴底在青砖地上磨出刺耳声响。
两人手肘相撞的闷响惊飞了檐下鸦雀,羽毛还没落地,云寒的膝撞已顶向宋言腰眼。
宋言撤步让开半尺,后腰撞上石桌。他顺势抄起茶盏泼向云寒面门,左手擒住对方衣领旋身一抡。云寒后背砸进晾晒的草药筐,宋言压身下去,拳头擦过对方太阳穴,终于见了血。
二人就这般滚打着,将那院中踩的泥泞不堪。
院里院外挤来不少瞧热闹的,小河趴在墙头上往里探着,嘴里啧叹不停,底下的若风不停地劝说着莫要观热闹,小河跳下去一把将若风拽上墙头。二人齐声啧叹。
陆九莹站在旁侧观望,乌日恒亦在她身边,他轻声道:“我这死士曾于千人中厮杀而出,心性坚韧,能力不凡,公主觉得与光武侯相比,谁更胜一筹。”
陆九莹回他:“本宫不懂武艺,难分输赢。”
“那公主觉得,此二人若为人弟兄,又是谁能做的好呢?”
陆九莹默然。她再看向乌日恒时,对方一副了如指掌,作壁上观之态。
***
宋言招招凶狠,但屡次留取一线生机,云寒已然感知到宋言的顾忌之处。
云寒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散落的发丝遮住了眼底的轻蔑,他抹去嘴角血沫道:“光武侯是为将才,却当不得一个好兄长。”
宋言绝不会在此时此刻去杀一个漠北死士,无论是以大汉光武侯的身份还是萧明月的兄长。他是要为妹妹出气的,但绝不是在汉家与漠北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
宋言冷静地做了一个选择。
而这个选择在云寒的眼中不过权衡利弊的怯弱罢了。
云寒继续说道:“不过萧渺……命运给予她的,她总是辜负。”
云寒仰天笑着,喘息之间眼角泛过一丝水光。
宋言凝视着云寒的眼眸,陡然察觉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宋言眼前闪身而过,桑树影子突然裂成两半,阿尔赫烈的弯刀从树冠劈下时带着鸦羽的腥风,云寒后撤半步避开刀锋,右手刚要去拿佩刀,左手腕骨就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阿尔赫烈靴尖踢起井台边的捣药杵,铜杵砸中云寒肘关节的脆响混着筋腱断裂声,他一刀划开了云寒的左腕。
阿尔赫烈拽着云寒断筋的左手反拧,血线顺着云寒护腕的狼头纹路往下淌。
云寒就这般被挑断了手筋,但他竟然半点痛声都未出口,咽喉被阿尔赫烈膝压抵在青石板上,碎石渣混着泥土糊进伤口。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宋言难掩震惊之色,乌日恒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开口,事已至此,可阿尔赫烈依然没有想要放过云寒的迹象。
云寒仰头呕了一口血,额前青筋爆起。
他艰难地吐出话来:“杀了我啊。”
阿尔赫烈靴底碾着云寒腕骨凸起处:“你以为我不敢?”
“杀了我……”云寒看到阿尔赫烈脖颈处坠落的红色狼牙,他压下唇角的冷笑,“杀了我,让她彻底成为孤儿。”
听着这声威胁,阿尔赫烈的眉眼比冬日寒雪还要冰冷,他淡淡回道:“想死,容易。”
他一把揪住云寒的衣领将人提起,云寒像是木偶般被拖拽着前行,院中偏处置放着盛水的陶缸,只是数步的距离,地面已然划出一道血河。
阿尔赫烈擒住云寒的后颈,将人直接按进缸中。
宋言欲要制止:“阿尔赫烈!”
阿尔赫烈一个厉眸扫过:“滚开!”
宋言哑然。
阿尔赫烈的手掌像铁箍般压住云寒颅顶。水面炸开的瞬间,云寒的右手本能地抓向缸壁,指甲在铜绿斑驳处刮出五道白痕。
乌日恒自知无法控制这个修罗,与陆九莹说道:“能救萧祁云的只有萧明月。”
陆九莹当即转身就走,刚走至院外便看见萧明月奔赴而来。她应当是刚刚苏醒,身上只披了件薄衫,衫下满是尘泥。
“夫君!”萧明月过于情急,不小心扑倒在水缸前,她紧紧地抓住阿尔赫烈的臂腕,“别杀他!”
宋言上前想要搀扶萧明月,却被她猛地拂开。宋言看着手心空荡,那抹温热此刻正一心护着云寒。
萧明月知晓,此刻她若松懈,萧祁云真的会没命。
她落下泪来,仰头哀求:“夫君,求你。”
阿尔赫烈如何不心软,他只能松了手去搀扶萧明月,揉去她双膝上的泥土后便将人打横抱起。
萧明月将脸颊埋进他的胸膛,发出轻微的哽咽之声。
蒲歌见危机已除,走上前去查看云寒的伤势,内伤虽重可疗,但左手筋脉已断,无治愈可能。
陆九莹说道:“蒲医士,你且先留下照顾好他,晚些回芳阳宫。”
蒲歌点了点头,随即遣人将云寒送往屋内治疗。
离开时,阿尔赫烈于乌日恒身边停下了脚步。
“不厌部有今日功成少不得你的谋划,但你应明白,我早已不是鸷兵,亦不属任何人的死士,于我莫要有驯从之心,不论漠北、西境亦或汉家,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休想折我。”
萧明月闭着眼睛,清晰地听着阿尔赫烈的话:“乱我心者,犹如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