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娘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让院子里的气氛更加凝滞。
吴叔还是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皱着眉,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夜风吹动院子里的矮树,叶子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有谁在哭。
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
半晌过后,吴叔把吴大娘从地上扶起来,说话的语气比起刚才柔和了不少。
“你就是想太多了,就算真回来,她又能找谁报仇?当初可是她自愿的。”
吴大娘不停地抽泣,她别开脸,明显不信吴叔的说辞。
“那些人皮怎么说?那三个年轻人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行了!有完没完!”
吴叔突然发起脾气,猛地推了吴大娘一下。
然后指着后面的房间,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这儿的事我处理,你回去睡觉去!一把年纪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意识到吴叔是真的发了火,吴大娘瑟缩了一下。
没敢再继续多说什么。
抹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转身离开。
吴叔看着地上那一堆人皮,叹了一口气。
完全无视掉还站在一旁的离若岚几人,直接去了厨房,拿了一个蛇皮袋子出来。
一只手撑开袋子,另一只手拎起地上的人皮扔进去。
吴叔始终面无表情。
直到他把所有人皮收拾完,整整装了四五个蛇皮袋,立在墙边。
又拿起水盆舀了一盆水泼在地上,撒一把洗衣粉,用扫帚洗刷地上的黏液。
这一番操作下来十分熟练,仅仅用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他又往地上泼了一盆干净的清水,那被黏液覆盖的地面,又重新露出原本青黑色的石子小路。
做完这一切,他随手将水盆扔进了水缸里。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的众人,冷然说道:“你们没什么事回房间吧,夜里再听见什么动静,最好别出来。”
说完他就要走,袁庆野却突然喊住了他。
“诶——叔!”
见吴叔回头看他,袁庆野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略微露出一丝胆怯。
“这些人皮看着不太对劲,用不用我过两天回去跟师父说一声,到时候好……”
“不用!”
袁庆野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吴叔,他打断袁庆野的声音提得很高。
沉默了约莫一两秒,他又放缓了语气,“不用……一点小事,还没必要惊动茅山。”
“可这怎么看也不是小事啊。”
袁庆野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立在墙角的几袋人皮。
“村子里有神明庇佑还能发生这样的事,足以能看出这东西有多棘手。”
“吴叔你放心,再怎么说仙祠村也是在茅山脚下,我师父看在这个面子上,也一定会出山帮忙的。”
“小野,真的不需要!”
吴叔脸色很难看,但面对袁庆野,他还是硬挤出一抹笑容,语气也十分平缓。
“翁虚道人日理万机,这么点小事也不好麻烦他,再说这也是我们村里自己的事。”
“你的心意,吴叔领了。”
“那吴叔,您至少也要让我知道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吧?”
袁庆野也冲着吴叔礼貌地笑了笑,“就算不为咱们的交情,我也要为村里这么多村民负责。”
“这已经出了人命,万一波及整个村子,那就不是村子里自己的事了。”
“万一传出去,茅山脚下发生这么大的事,茅山却不作为,外人会怎么说?”
袁庆野客客气气,吴叔脸上却越来越白。
眼看这小子说着说着开始往茅山上扯,吴叔立刻开口。
“绝不可能波及整个村子!这三个游客,村里也会一并负责,不过也要等三天后神明祭祀结束才行。”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这东西……神明会解决掉她的。”
吴叔自认为自己已经解释得足够多了。
可看向袁庆野,他一直不说话,俨然一副不说不罢休的态度。
吴叔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其他几个人,再次开口,“算了,反正你们看都看到了,再瞒也没什么意义。”
“但是,就算我说了,你们也只当个故事听听就行,不要多问,问多对你们也没好处。”
一听吴叔松口,袁庆野眼睛一亮。
他赶忙点头,“您放心。”
*
还没有仙祠村的时候,神明就存在了。
后来,村落形成,村民得知神明的存在,便开始供奉神明。
而神明也礼尚往来,庇护着村民不受鬼怪侵扰。
双方就这样和睦相处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那个女孩的出现。
女孩父母早亡,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吃百家饭长大。
兄妹两个很懂事,从来不调皮不胡闹,勤勤恳恳给村里的村民帮忙。
一直到他们十六岁那年。
女孩的哥哥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倒,还口鼻出血,把女孩吓得不轻。
村民们帮忙把哥哥送去了市里的医院,凑钱检查,最后查出哥哥的脑袋里长了个肿瘤。
女孩一下子觉得天都塌了。
他们兄妹两个平时连吃饭都要靠村里人接济,怎么可能有钱去治病?
哥哥被送回了村里,但女孩不愿回去。
她看着医院门口墙上张贴的招聘广告,天真地按地址找过去。
她想赚钱。
哪怕一天要干十六个小时,哪怕只有几十块钱,她也想去试试。
她想把哥哥留下。
可她不知道,她没有成年,任何一家店铺都不会录用她。
唯一一家愿意的,是一个很破旧的足疗小店。
一身艳俗打扮的老板娘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领她去了后面,脱掉了她那身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裳。
换上了亮片抹胸和超短裙。
头发散下来,脸上涂抹了蓝色眼影和口红,还喷上了浓郁刺鼻的香水。
看着镜子里的模样,女孩心里只有害怕。
但为了那高昂的治疗费用,她不停地说服自己。
被老板娘领进那间灯光昏暗的小屋,看着屋里笑容恶心的肥胖男人。
她就算再不知事,也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
维系勇气的最后一丝念头也骤然消散。
她径直撞开挡在门口的老板娘,疯了一样跑出那个足疗小店。
听着背后老板娘肮脏的谩骂,她只能不停地奔跑。
眼泪裹挟着害怕和委屈倾泻而下。
她要回家,她的哥哥还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