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夜。
女孩步履蹒跚地出现在进村的那条小路上。
雨将她全身都淋透,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她的脸颊上。
脸上化的妆全都花了,脸颊上还有些红肿,额头也有青紫。
上身的抹胸松松垮垮地挂着,根本遮不住肉。
超短裙上装饰的皮带也没了,甚至裙边还被撕开一块……
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
女孩双眼无神,光着脚走进村里,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血淋淋的脚印。
从市里走回村里,整整一夜,她的脚早就被磨烂了。
可她不在乎。
她只想回家,只想再看看她的哥哥。
天完全亮了。
她和哥哥从小住到大的茅草屋里,挤满了村里的人。
当她掀开帘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没有一个人能问出口她昨夜经历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沉默了。
他们能做的,仅仅是给她让出一条路。
走到哥哥床前,她轻轻喊了一声,可床上的人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哥哥死了。
昨天从市里回来之后,到夜里就断了气。
临死前还在惦记着他唯一的妹妹。
女孩愣愣地看着哥哥许久,最后彻底绷不住,趴在哥哥的手边大哭。
她不停地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用?
没有赚到给哥哥治病的钱,也没有赶回来见哥哥最后一面。
为什么死掉的不是她呢?
与其这样,她还不如和之前的那些女孩一样,去侍奉神明。
神明……
她猛然间想到了那个庇护仙祠村世世代代的神明。
传说,神明有求必应,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么多年,没有人敢去尝试,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代价是什么。
以及……他们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
从小看着他们兄妹两个长大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也不忍心。
女人们带着女孩去收拾收拾,男人们则去安葬哥哥。
临走时,女孩向村民们提了一个请求。
把哥哥送到神明所在之处。
女孩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她去了神明所在的溶洞,她的哥哥正静静地躺在神明的神像前。
村民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没有去阻止。
这对兄妹已经够命苦了,他们不忍心再去打扰。
女孩在神像前跪了不知道多久,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如果传说是真的,我想向您祈求,让我的哥哥活过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湿冷的溶洞中,女孩跪在神明面前一遍一遍地祈求。
一天。
两天。
三天。
……
哥哥的尸体并没有腐烂,反而比死前的状态还要好。
面容红润,神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女孩仍旧在虔诚地祈祷。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到了第七天,哥哥竟真的苏醒过来。
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哥哥,女孩欣喜若狂。
她疯了一样紧紧拥抱着哥哥,哭到全身颤抖。
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怀中的哥哥根本没有呼吸。
当她带着哥哥重新出现在村民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恐万分。
尤其是老族长,怒不可遏地质问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将溶洞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后,老族长直接脸色惨白。
当场就喊了几个村民,要把他们兄妹扔回溶洞。
“是因为那个所谓的‘代价’吗?”
崔珏突然询问。
吴叔顿了顿,最后点了点头,“是。神明庇护村子是出于自愿,但向神明祈求,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离若岚问道:“所以那个女孩要向神明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皮囊。她用了自己漂亮的皮囊做交换。”
吴叔叹了一口气,“可是真到了神明向她索取代价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她带着她的哥哥试图逃出村子,想要躲到神明找不到的地方去。”
“太天真了。”
吴叔苦笑着摇头,“她实在是太天真了,神明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人类对祂的欺骗?”
“后来呢?”崔珏问。
吴叔道:“神明降下了灾祸,祂被彻底激怒,想要抹杀掉整个村子。村民们开始出现怪病,皮肉分离,像蛇一样把整张皮蜕掉,然后死去。”
“死的人越来越多,老族长实在看不下去,就找到村里还没得病的小孩子,去抓他们兄妹……我也是其中之一。”
“那最后找到了吗?”
王大花不知道从哪又摸出来一袋薯片,边吃边问。
吴叔点头,“找到了。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后山一片树林里,人已经精神崩溃,怀里抱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我们几个小子按照老族长的命令,将她和她的哥哥一起拖进了神明的溶洞,以求得神明的原谅。”
“她当时挣扎得很厉害,对我们又打又咬,还开口谩骂。她说——”
“我们所有人都被神明欺骗了。”
离若岚接道:“她的哥哥活过来之后又死了,所以她觉得神明欺骗了她,才拒绝将人皮给神明是吗?”
吴叔道:“是。”
离若岚道:“不过你们才不会管她是不是被神明欺骗,你们只是担心神明向村子降下的灾祸,最后一起剥掉了她的皮,献给你们的神明,以求神明原谅。”
“可那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错!”
吴叔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他抿着嘴唇,呼吸有些急促。
他别开脸,不愿再直视离若岚一众人,顿了一下,又继续为自己和村民辩驳。
“不,或许一开始就是我们错了。”
“如果没有帮助这兄妹两个,如果让他们从小就饿死在那茅草屋里,就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崔珏笑着问道:“怎么?许诺的人皮已经供奉上去,你们的神明依旧不满意吗?”
吴叔摇了摇头。
“把女孩的皮囊供奉上去后,村民们的病渐渐都好了,村里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但过了没多久,村里来了几个游客,跟你们一样,也是为了我们的神明而来。”
“当时老族长还很高兴,让我们好好招待,好酒好菜备了几桌,陪着他们一直喝到快要天亮……”
说着,吴叔转头看向立在墙角的那几个袋子,眉心皱成“川”字。
“那天我是第一个醒的,一醒来,就看到了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几个游客不见了,在他们的位置上,只有成堆的人皮。”
“其中一堆,就在我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