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新的情报,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是由伊修送来的。
两人相约在一个......早餐铺子,萨塔克这地方就是这点好,他们可以在萨塔克吃遍整个联邦或者帝国,特别是在和平峰会举行的档期内,无限的商机吸引了无数的商人,尽管要说是吃遍一个文明略显夸大,这儿的美食却也当真称得上百花齐放。
就比如现在两人身处的铺子,就在下城区的一条街里,卖的是卤粉,卤汁黝黑发亮,浇在一旁码好的,粗细任意的粉上,搭配上鱼干,肉干,一些咸菜,咸甜的口,作为早餐毫无负担,轻松下肚,伊修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很快便饱腹,满足地喝起附赠的加了大量味精的“清汤”。
地方是秦野选定的,这里背靠居民区,却和富人区有些差距,中规中矩,其实无论上下城区,这里人口的很大占比,都是其他地方来的移民,或者遗民,被自家穿梭机遗弃的人。
他们带来各自不一的风土人情,恰好,这条街的氛围和秦野的家乡望海多少有几分形式,一样的懒散,嘈杂,充斥着难以理喻的纷乱,偏偏又如此令人舒心。
只不过他完全忽略了这种嘈杂的环境,怎么可能适合用来交换情报。
其实伊修不在意,他和秦野一样,都更喜欢这类氛围。
看着人来人往,伊修道:“目前,我们在查的方向是那个帝国男爵的几个情妇,不过就在今天凌晨,情报锁定了他宅子的女佣,修弥拉·帕斯卡,平时那栋宅子就由她负责打理。”
听着,秦野却问道:“‘我们’指的是?”
“噢,联邦军方,我开始干活了。”伊修努了努嘴道:“名义上,上一份指示已经结束,他们终于是失去耐心了,再怎么混日子也要有个限度,免得他们真的做些什么。”
我怎么觉得联邦军方的军规松散的像少管所……秦野腹诽。
“那中枢方面呢?”
“不是有你在吗?”伊修厚着脸皮道:“而且我本来就是中枢的外包员工,有些我无法解决的,且和我的任务息息相关的案件我才会跟中枢管理员联手……只不过我们要解决的事件恰好都是同一件,硬要说的话,就是顺路,我们没能达成任何共识。”
“噢,还是有的,起码我绝对不能出卖中枢的任何情报。”
秦野摇了摇头,只好不纠结,道:“联邦人反应的这么快,我还以为是你在作梗。”
“不需要。”伊修灿烂地笑着:“帝国那几个太子有几个情妇,有几个私生子,得过什么病,联邦人是最先知道的,跨入战后的第三个世纪以来,玩情报,帝国人向来不是联邦人的对手。”
“那这个修弥补拉·帕斯卡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又吸引了你们的注意?”
“因为她是那栋私宅的管家,一开始是排除法,排到她身上去了,细查下去,发现她当真不简单。”伊修道:“黑玫雇佣兵,发源自下城区,混迹于星环外围的盗窃集团,修弥拉·帕斯卡就是其中一员,这个集团以强悍的盗窃手法闻名。”
盗窃集团......杀人越货?不太像。
秦野沉吟片刻后道:“目前她在哪里,不会还赖在莱特豪宅当一名女佣吧?”
“那天以后她就失踪了,不过查她不算困难,她没有像往常任务得手后那样,马上逃遁到星环外围,反而在圣芬奇大学取得了资格,当起了一名旁听生。”说着,伊修似乎没吃饱,伸手叫来在店里做帮工的女孩,塞了点小费,让她去街对面买些油饼。
似乎是因为伊修的外貌出众,英俊,那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红着脸多看了他两眼,而后似乎又是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两人,像他们这种西装革履坐在路边嗦粉的大老爷们可不常见。
看着女孩靓丽的身影变成一道风景线,秦野缓缓地道:“那会不会太显眼了点,一个中年女人在圣芬奇大学当旁听生?”
伊修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和你的真实年龄相差无几,大一点,但有限。”
秦野挠了挠头道:“那我就用谢尔比·柯里昂的身份,去客串一把大学讲师吧。”
金发帅哥呛了口口水,道:“明天萨塔克晨间报就会报道圣芬奇大学史上第一个被学生轰下讲台的特聘教授。”
“确实是。”秦野不否认。
虽然毫不夸张的说,秦野是满腹经纶,可要他去当老师,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山星,要让他学着那副姿态,矫揉造作,想想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就只能,去当学生了。
............
“我很高兴,也很感动,有朝一日,我主课的教室里居然能坐的满满当当,有这么多年轻的,充满求知欲的小脸蛋看着我,这可是圣芬奇大学少有的景象。”
讲台前,一个年迈的讲师微笑着,环顾着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
他的学生们在这间教室里,向来坐的位置都要比他更高,可向来没有人会用俯瞰的态度去轻视这位随和的科学匠人,他叫做尼尔森,誉满萨塔克,桃李满天下。
可惜的是,坐在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在他底下上一堂课意味着什么,自然也听不到那句诙谐幽默的小玩笑。
只要他想,愿意上上一节公开授课,来听课的学生便能轻易塞满三个能容纳数百人的大教室。
今天他的学生并不认识他,严格来说,大部分懵懂的脸庞正经地接受教育,也不过一个月时间,因为他们是下城区孩子们组建起来,良莠不齐的新学级,而那些知晓这节课含金量的,大多都是原本就就读于大学低学级,精英们的后代。
他们可是非常兴奋的。
罗德里克就是这些显赫之人后代的一员,可惜他是异类中的异类,作为一个上城区贵族,满脑子打打杀杀,在下城区那一亩三分地争权夺利,对读书不感兴趣,他坐在后排,身边跟着憨模憨样的布鲁诺。
这个宽敞的阶梯教室简直就像一个社会实验的观察所,这里的学生七成来自下城区,他们出自不同的街区,血脉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或是祖上就存在冲突,延续至今,又或许是下城区的生活中,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各类歧视互相根本不会因为就读于圣芬奇而坚冰溶解,只会越来越深。
除此之外,剩下三成学生就是这里的“原住民”,他们对于下城区“蛮夷”的鄙视不必多说,他们自身也是泾渭分明,派别林立。
那七成是被组织起来,参与这场公开授课的,剩下的三成大多别有用心,心思各异。
要论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当非坐在最后排的秦野莫属了。
他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今天的目标,修弥拉·帕斯卡不放,那个窃贼集团的年轻成员就坐在他正下方。
公开授课开始的前一刻,最后一个成员踩点来到,秦野认识她,骄傲的贵族少女,摩缇莉丝。
巧的是,人满为患的教室里,恰好只有秦野这个最后排里面空着一个位置。
她用眼神质询这个看上去只比自己大那么一点的男孩,还未等秦野做出反应,便坐在了旁边,秦野没有反应,因为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摩缇莉丝,险些就做出了谢尔比·柯里昂的姿态......
当然,台下发生了什么,老教授无暇去全部关注,他开始了授课。
“孩子们,今天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你们有的刚刚九岁,有的十五岁,最大的也才刚刚成年,那么,作为一个教授,我有什么知识,是可以无视年龄的差距和认知的壁垒传授给你们的?”
说完,老教授刻意沉默了一会儿,给足学生猜测的空间。
教室登时变得喧闹,孩子们交头接耳了起来,有些更加傲慢的人则大声道:“我觉得您应该先教会这群野蛮人的后代识字!”
那个小团体哄笑了起来,换来了更多人的怒视,恶语伤人,他们却浑不在意。
很快,老教授制止了这场混乱:“我不希望在这堂课上再次出现类似的发言,如果世界上所有先人一步的家伙们总是自视甚高的,那人类就不该出现教师这一职业。”
“传业授道解惑也,在这里大部分人的惑,不在于对于某种知识的盲区,而在于,你们疑惑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疑惑于自己应该对什么东西感到疑惑。”
“你们大多不喜欢所谓的学习,认为自己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所以,我今天或许可以用‘时间’作为话题,为你们解惑,做一个启蒙。”
“各位来自五湖四海,大概不会听过这样一个典故,我讲给你们听听......大概是一个樵夫上山时,看到几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下着一盘棋,等他观完这盘棋局,正要下山时,发现随身携带的斧头斧柄已经腐烂,下山后才发现,时光荏苒,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个朝代。”
“烂柯棋缘。”秦野不自觉地念了出来,这典故他很熟悉。
同时他还注意到,在他旁边一直正襟危坐女孩看了他一眼。
“要引经据典,这古老的谚语究竟想表达的是时过境迁的感慨还是别的什么,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已经不可考究了,而如果我告诉你们,世界上如果真的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呢?”
课堂并不强调纪律,不需要肃穆,当即就有人忍不住道:“这不可能。”
老教授微微一笑,道:“现实常常不似你所见。我们所处的星环,看起来是个平面,实际是个隐藏在星域中,难以被理解的球体,我们一眼就看到天上的星星,实际上却有一层可悲的厚墙壁,坚决地拦住了人类迈向太空的步伐,时间也是同理,它运行的方式违背了我们的直觉。”
“时间的流逝在山上要比在海平面快,这是一个简单又令人震惊的事实,这证明了,我们所经历的时间并不是统一的,会受到若干因素的影响,譬如重力,两个重力迥异的地方,时间的运转是有差异的。”
秦野倒是觉得这话题有趣,就是他一直在紧盯着目标,猜测目标可能的行动路线,他们实在没有想明白,一个窃贼到底能在大学获得什么。
就在这时,摩缇莉丝不知怀抱着怎样的心思,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野一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引起了这个大小姐的注意,微微顿了一下后道:“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