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回到了大楼,阿芙朵似乎已经忙完了一天的事务,坐在宽厚的办公椅上,看着夜晚全景窗外的城市之景。
一边是摇摇欲坠,跟浸润了的尘土一样腐朽下城区,一边是霓虹灯闪烁,阿芙朵穿着居家风格的裙装,她忠爱黑色,连身裙如墨,阿芙朵非常喜欢它,它十分轻便,透气,丝缕的材质贴合肌肤,会给人一种滑嫩清爽的感觉,她向来是独来独往,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而只有秦野有幸见过她这幅打扮的样子,自认不暴露,足够保守。
但她忽略了,没有人对她的穿着做出过评价,理所当然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裙装在她身上时,黑色没能完全掩盖下面的肉色。
必须要说的是,这份透出的魅惑是若隐若现的,欲盖弥彰的,但就是这幅连本人都很难察觉到的乍现光彩,却让人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更遑论她胸前的汹涌,被如羊脂膏玉般柔嫩的手臂托起,不足量的灯光微微投射在衣物上,泛起润美的光泽。
此时她羊角低垂,一手托住胸口,一手手指撵起酒杯,低垂在座椅扶手外。
从侧边看她的侧颜,阿芙朵不知看向那里,又有着怎样流转的,怅然的思绪,时间在她脸上留下的思考和深邃统合出惊人的风韵。
秦野决定不提醒她多少有些不成体统的打扮,上前两步,把一根存储器放在她的桌上。
她转动椅子,眼睛闪烁,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圣泰伦里,某个......长辈,他留给我的遗物。”秦野解释道:“一个疑似罹患狂躁症的科研学者,他表现的有多疯癫,他对科学做出的贡献,就有多么伟大,而这里面装的就是他的毕生心血。”
阿芙朵移开了视线,似乎有些不以为意:“无论是搞基础理论还是前沿研发,除非圣泰伦也有一颗天启的苹果树,苹果恰好落在了你这位长辈的头上,不然,我没法想象在圣泰伦那种地方,他依靠的是哪方面的资源,做出的是哪方面的研究?无意冒犯,但这是避不开的问题。”
其实她已经说的够委婉了,就算他是天才,灵光不只一现,无数现,他也没有能够验证这些天才想法的条件,也没有办法真正做出成果。
秦野却笑了笑,道:“当年永恒战舰光是步兵装甲机械师就搭在了三个,除了空降奇袭帝国准备的武装兵力外,其实还做好了饱和式太空航行的准备,那是联邦也是两个文明第一次大规模外空航行,当永恒战舰钻出空间隧道空泡时,其实他们没想着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星环的暗物质屏障,所以他们准备了非常多的物资,带上了很多后勤科研学者。”
阿芙朵头也不回地道:“是啊。”
她弥足平静,道:“我们先一步看到了圣泰伦的倾塌,那个时候我还不坐在这位置上,我们发送了一道简讯,朝着当时悬停在暗物质外壳上的总指挥萨塔克发出了警告。”
本来还想引出下面一番话的秦野噎住了,他震惊地道:“接下来呢?”
“不知道,无数封简讯泥牛入海,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萨塔克没有接收到那些警告还是视而不见,我们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说这话时,阿芙朵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只是她的语调有些不可捉摸的哀伤。
后面的事他们都知道了,萨塔克手下的科研团队在彻底解析完暗物质外壳后,悍然下令,让整个庞然大物砸开了暗物质外壳,酿就了一场两个文明史上最大的一场悲剧。
而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道:“你刚刚想说什么,难道......”
秦野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对,双方接触的很快,战斗结束的也很快,起初,他们发现帝国人突然莫名死亡,还感到欣喜,他们利用母舰,向下方投放战力,却发现越来越多的战士也死于非命,直到一艘帝国登陆舰给永恒战舰砸开了一个口子,疯狂涌入的星屑才让联邦人知道他们自己究竟闯了多大的祸,捅了多大的篓子。”
“不对,扯远了。”秦野摆了摆手:“重点是,当时永恒战舰准备的海量军事物资连三成都没能消化掉,半吊在天上的永恒战舰变成了一座宝山,而有人能利用这一切,当时随军的科研首席,普罗教授。”
秦野原以为阿芙朵会认识他,不料,她眼里光晕流动,似乎是在查询这号人物。
“联邦科学院副教授,物理学家,已失踪,已亡故。”阿芙朵念出了她查到的人员名册:“我们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号人物,在军用装甲领域做出过杰出贡献......装甲?”
她终于回过头来。
“细分一下,神经链接领域。”
阿芙朵这时再看桌上的存储器,感觉它好像一个黑洞,质量正在无限增大,而且滚烫,她明白秦野在暗示什么,在暗示这个名叫普罗的教授在那种条件下,用永恒战舰的残骸和仅有的那么些人完成了联邦这么多年来都做不到的技术革新,但她不敢相信。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类的哲学问题被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一语中的,解释的清清楚楚,让人无地自容……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神经链接领域的问题远远称不上终极问题,普罗教授也绝非一个无知的孩童,他所做的正好与胡言乱语,相反,他在用有限的资源和坚实的理论基础,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她将存储器接在了自己的终端上,阅读过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这份资料确实受限于环境,各方面的详细程度和实验数据都有所欠缺,但最珍贵的东西已经留在这根小巧的存储器里了。
沉默许久,阿芙朵才缓缓问道:“你想要什么?”
秦野耸了耸肩:“你这么问我可就伤感情了,为什么你总以我有的放矢为前提做猜想?”
阿芙朵嘴角牵了牵,似乎很不屑于回答此类问题。
不过她还是开口了:“你这种人,本身就是一个靠目的活着的家伙,不惜刺伤自己的大腿,只为博得信任,难道在那之后我还应该相信,你是一个养的熟的白眼狼,只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拉近了,便将以前死死封住的东西拱手奉上吗?”
他哈哈笑了两声:“如果你这么觉得,那我真该怀疑我是不是找错合作的对象,转身就去投靠优莱了。”
“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机器提到的那个问题,我可以解决,那就去解决好了。”秦野道:“我不希望未来在使用那装甲的时候,我不得不面临把自己变成一个靶子的困境。”
“只是单纯的为此?”阿芙朵追问道。
“当然不是。”秦野微笑着道:“虽然现在不是好时候,不过我希望未来,在某个我们不会被追踪的时候,你要让世人知道这些研究是出自谁之手,我要普罗和伊芙的名字,出现在联邦科学院那堵伟人墙上。”
阿芙朵深深地看了秦野一眼:“理由不太充分,不像是你这种人特地会做的事。”
秦野假装有些不愉地道:“我还真是被你看扁了......不过说到不符合性格的事,你不是也做过么。”
她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反应过来,秦野讲的是什么。
“我之前有想过,如果我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要救我,便会和你秉持的中枢至上的准则发生冲突,你会做怎么样的选择,说实话,你和优莱的对话内容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的。”
这下阿芙朵恍然,她好看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似笑非笑地道:“原来这才是由头,那番话讨得你欢心,这便算是回报?”
秦野脸皮抽了抽:“跟那压根儿没什么关系,你不要想的太多,过于发散了。”
“你也不要想的太多。”阿芙朵依旧挂着笑意:“与优莱那种心计比跨星环交通的星界海还深的女人打交道,如果示弱,便再无翻身的余地了,对此想必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说到这里,秦野却是不觉得难堪了,反而笑了起来:“其实我倒是觉得,她位高权重,做起这些威逼利诱的下三滥勾当还是不够得心应手。”
“说的话,态度的拿捏都有些过火,让人看出些演戏的痕迹了,当日她不见得真会下手。”
“可当时你还是摆足了临战的态势。”
“那是因为那个女人太可怕了。”秦野摇了摇头:“那个小天狼星依耶塔,我当时没有穿着装甲,如果姿态散漫,毫无准备,一旦她动了真格,我会在三秒内被她撕碎,那感觉不好受。”
“无知者无畏。”阿芙朵道:“在帝国,优莱的哪怕一句散碎的话语,都没人敢去怀疑其真实性,皇室的光环之下,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也只有像你这样,从圣泰伦一头扎进这个体系里的外来人,胆敢编排她了。”
“我从小就不信邪,我不相信有人天生就能骑在我头上。”秦野不置可否。
阿芙朵也没纠结这个话题,她继续道:“不过,有些事我要说清楚,中枢至上确实是我的准则,未来如果发生了你设想中的那类情况,我几乎不会犹豫地选择中枢,希望这种选择不会被理解成一种背叛。”
秦野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笑道:“当然不会,理解万岁。”
她举杯回敬:“理解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