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拘留所。
四方闭塞,气压逼仄。
江司越一身黑色西装,气质高挑而矜贵,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椅背上,向后拉开。
浅褐色的眸子深邃得像是深渊,透出阵阵的森冷,平静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人。
女人手腕带着银色的手铐,红色的指甲褪了色,有些指甲盖也因为那场火灾的混乱被折断,或者直接掀起来。经过处理包扎之后,看着这双手再想象不到昔日的光鲜。
可即便待在这样的地方,秦芸也把自己打理得很好,除了没有妆容的加持,她还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头发一丝不苟的扎起来,干净利落。
秦芸微微一笑:“江律师,一段时间不见,又帅了不少~”
“听说你腿又受了伤,现在看来你又能行动自如了呢~”
他没有回答,眼神却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之下,更加阴鸷深邃。
她微挑眉梢,也没有觉得扫兴,继续问
道:“囡囡呢,她还好吗?”
江司越掀起冰冷的眸子,反问:“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秦芸笑着试探:“她是不是,更像傀儡了?”
逼仄的空间陷入寂静时,会有一种锋利的窒息感,好像下一秒喉咙就会被掐断。
秦芸曾经对于这样具有攻击性的神色很是反感。所以她生生把他的骨头折断,让他不得不跪在自己面前,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得跪在她面前。
但现在他褪去少年的生涩稚嫩,变得更加成熟稳重,甚至——更狠了。
她反倒有些欣赏江司越了。
“哈哈哈——”秦芸笑得前俯后仰,伏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安慰道,“开个玩笑,你别紧张啊~”
江司越凉薄回道:“该紧张的人是你。”
秦芸漫不经心地端详着江司越,嘴角上扬:“我?”
她语调慵懒。
“恨我的,想杀我的,这些年数都数不清,恐怕还轮不上你们这些小孩子。”
她叹了一口气,笑道:“让囡囡来见我。”
江司越平静地回拒:“你不配见她。”
秦芸摇摇头,笃定道:“你爱她,所以一定会让她来见我。”
江司越没有否认:“等你死的时候,或许会。”
秦芸不以为然:“尽管沈希茗把证据交给了你,你也还是想听我亲口认罪,是不是?”
她一点也不忌讳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惜不能如你所愿。”
“你们以为的罪,在我眼里却都是我的功绩,我的成就。你们的规矩就是规矩,我的规矩却变成了犯罪。我花了时间,金钱,还有脑子,站上了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顶峰。却因为什么黑白是非,就以偏概全一笔勾销。说到底,是挡了你们的财路,没本事的便就拿些条条框框来说教,可你们到头来做得也是谋财害命的勾当,和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你们这些男人啊,见不得女人比你们有能力,比你们有权力。一旦山攀得比你们高,事做得比你们强,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就开始蠢蠢欲动。找尽一切理由,用尽一切手段,踩碎甚至不惜毁掉身为异性的上位者,以展示自己所谓优越的正义感。沾沾自喜的同时,还拿一套冠冕堂皇的法啊律啊掩饰自己拙劣的做派。明明从我这里尝到了不少甜头,却一点感恩戴德的心都没有,如此这般兴师问罪,未免太像一出喜剧了。”
“你们所谓的有罪——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女人。”
她似乎没有任何愧疚,没有丝毫动摇。
“可你还是心甘情愿的坐在这里了。”
他平静的一句话,让秦芸的眼神沉了沉。
是啊,她还是心甘情愿的坐在这里了。
其实她想逃走,有数不清的方法。
可她还是抽离一切雍容华贵,放下一切逃离的可能,穿上囚服,戴上镣铐,坐在这里了。
秦芸显示出她的乐善好施:“不然该怎么安慰你们那点不堪一击的愚蠢呢?”
极尽讥讽,极尽高傲。
面对她的“施舍”的语气,江司越的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叶清救了你。”
他眼神晦暗不明,直直地盯着秦芸的笑容停滞在脸上,由张扬逐渐变得柔和。
又从柔和,变得平淡。
那种淡然,在一个野心家的身上是难得流露的。
江司越语气森冷:“你真应该庆幸她会对‘囡囡’两个字心软。”
这一声“囡囡”,便是从小时候起,就将秦芸温柔亲善的模样深深印刻在叶清的心里。
每每秦芸唤起这个亲昵的称呼,总会让叶清的心微微松动。
直到最后一刻,叶清也没有狠下心将秦芸置于死地。
江司越并不认为这是叶清软弱或是犯傻的行为。正是因为她本性善良温柔,才使得她绝不会让自己变成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人。
半晌,秦芸莞尔一笑,不加掩饰对江司越的认可的目光。
除了认可,还有更多的……是欣慰。
这两种情绪,出现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司越,有你在,她会好起来的。”
江司越起身,淡淡地说道:“就算没有我,叶清也会好起来。她远比你想得,更加强大。”
……
江司越下午回到家。
家里静悄悄的一片。叶清应该还在楼上的房间休息。
他轻轻推开门,走到了叶清的床边。
看到公主醒来的时候,他伸手摸摸它的毛,示意它不要惊动叶清。
猫咪也就乖乖的继续眯上眼睛了。
她呼吸均匀,睡得很沉。睫毛敛着淡淡的阴影,显得恬静怜人。
只是眼角含着泪,枕头打湿了一片。
他用手轻轻替她拭去,目光停在了她手里的药瓶上。
江司越心沉了沉,伸手轻轻拿掉她手里握着的药瓶。
其实根本不是她的睡眠变好了,而是药物作用下她更加嗜睡了。
叶清眼皮微动,鼻翼滑过熟悉的味道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昏沉得厉害。
迷迷糊糊之间,她问道:“我又睡着了……”
“嗯。”他用手轻轻捋开她的碎发。
她轻笑一声,眼眶晶莹的泪花还未消散:“是梦。”
江司越问道:“不好的梦?”
叶清摇摇头,没有再回答。
江司越俯身,轻轻吻上她湿润的眼皮。